可沈竹声瞧着他俩的衣裳很合身,并不似是临时寻来的,心中有所怀疑,便问:“莫非,你们早就知道今天会来俱乐部,提前安排好了?”
而晁荃如没料到她的问题,便犹豫了一下。而这片刻的迟疑已经说明了所有问题。
沈竹声捶上对方的手臂,低声嗔怪:“你到底还是算计我?”
“哎,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过后再跟你解释,这里不便长谈。”晁荃如安抚道,接着问她正经事,“方才你与拙丫可打听出了什么?”
见对方急切,沈竹声便将心底的不满往下压了压,缓了口气,不情愿地答说:“有,牌桌上有人提起了电汽事务所总务科林科长家的夫人可能就撞了拆白党,闹得很不愉快,已经离异了。”
晁荃如琢磨起了这个名字,可他甚少交际,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做官的,故而没什么印象。
他思索了片刻,说:“我了解了,稍后我去查一下。没想到这个俱乐部比我想象的更有用,早知道就交钱入会了。”他说着说着变成了嘟囔。偏偏近日安青夫人不在胶澳,他就是想用钱砸开门也得耐心等上几日。从前他对这种多是夫人小姐的场合避之不及,倒没想到今日砸了脚,又吃了自以为是的亏。
“也不是不能进啊,”沈竹声想起牌桌上太太们说起的话,便道,“听说想带人进来总是有办法的,林家夫人当初就是那么把那年轻男人带进来的……”她说着说着觉出了里头的味儿有些不对,那些歪门邪道领进门的在旁人眼中可都是些摆不得台面的男女关系,于是她脸红了红,赶紧改口说,“算了,这里就交给我和拙丫头吧,女人之间周旋也方便些。”
晁荃如看着她嗤笑,可没戳破她的困窘。“你们放心打牌,继续打听,我和张抱艾也不是来做闲事的,若是遇到难处别勉强自己,我们就在你们视线范围内,有事尽管打信号。”
“对了,”张八两忽然想起来,“沈医士,刚才在吧台不是有个男人缠着你吗?对方什么人啊?”
晁荃如眉头一蹙。“认识吗?”
沈竹声摇头又点头,如实回答:“确实有点儿难缠,但不打紧,他说在丸元小姐的生日餐会上见过我,我是对他没甚的印象,但应该也不是什么拆白党。”
“懂了,来这儿钓金鱼的。”张八两直白道,“和拆白党也没什么区别嘛,沈医士你可小心点儿,你这身份在那种人眼里可是香饽饽。”
“啊,”沈竹声耳根泛红,“我,我会小心的。”
“他可为难你了?”晁荃如脸上有了一丝怒意。
“没有,”沈竹声摆手,嘴上倔强,“我尚能应付,再说张先生也帮我解了围,等回了牌桌,料他也不能厚颜无耻地来搭话。”
“也是,有拙丫守着,豺狼虎豹来了也能被她那张嘴给说退。”张八两嗤笑着调侃唯一一个不在场的人。
“你别为难自己,遇难处就退一步,”晁荃如一脸严肃,劝说,“套情报找人本来也不是一日即成的事儿。”
“知道了……等等,你这话的意思是,”沈竹声品了品,眉头就拧起来了,“‘不是一日即成’?那就是说,不光今天来打牌,以后还得常来?”她可希望是自己会错了意。
晁荃如苦笑,气势瞬间矮了三分,开口打破了她的幻想。“至少在我自己能进门之前还得麻烦你和拙丫,而且你们女人之间说话更方便不是吗?”
这话一出,沈竹声气得转身就走,连半个字儿都没留。到底还是被自己人给算计了。可她气归气,道理却是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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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她按着上头的恼意重新回到牌桌上,便趁机压着声音给龚饶美悄悄递话。
“我见着月将和张先生了,”她用两个女孩儿之间才能听见的声音埋怨说,“我问你,你是不是和他们串通好了的,嗯?”
龚饶美没说话,暗搓搓地朝她吐了吐舌头,虽然是一瞬间的鬼脸,也让沈竹声实打实瞧见了。
当真是她错付了,交友不慎。她瞪了少女一眼,抱着娇怨,连摸牌的手都变重了。
龚饶美瞧她生气,赶紧哄着:“哎呀,姐姐别气,我跟六少合计了一下,还是觉得要瞒着姐姐才好行事。”
沈竹声疑惑地望她,心想这是什么逻辑?
龚饶美又靠她近些,语调带了些许撒娇的口气。“姐姐是个万里挑一的实诚好人,最是不会说谎,万一把整个计划都告诉姐姐,那你和这些太太们周旋时还不得都写在脸上?她们心里防备怎么办?”
“所以这些耍滑头的事情还是交给妹妹来做,姐姐只管把人带进门,安心打牌就是了。”龚饶美话甜,笑得也甜,倒是浇灭了沈竹声的半截火气。
“那你也不该瞒着我。”
“是了是了,妹妹做错,没有下回了。”龚饶美放心大胆地往沈竹声身上靠,尽情撒娇,倒引得桌上太太们好奇调侃起来。
“两个小丫头说什么悄悄话呢?这么姐妹情深的。”
还是龚饶美反应机敏,张口朗声就答:“哎呀,声声姐刚怪我赢了,把本要孝敬给太太们的钱又拿回来了,斥责我不懂事呢。可我哪懂这大道理,就是觉得好玩来着,太太可得给我作主。”
众人哄笑。
“你这丫头,什么都让你说去了。”还有人真情实感地站出来劝沈竹声,说:“沈家姑娘也太过客气,这玩牌总有输有赢,若都让小辈孝敬,那我们这些做姑姑婶婶的也太欺负人了。”
沈竹声闻言脸上应和着笑,心里可是实打实佩服龚饶美这张嘴。估计还真让张八两说对了,恐怕豺狼虎豹来了也能让这丫头给说退。
想着想着,她就真心噗嗤笑出声来。原来这牌局也没那么枯燥乏味,她当真是只管坐在特等席位上看龚饶美一人挑天下即可,一边打牌一边欣赏这场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