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实受伤了。 谢九珠一得知这个消息就相当着急。 伤得重不重,情况到底怎样了?都不清楚。 她心急如焚,恨不得立时去到季莲实身边,可她不能去晋阳。季姨母、陈氏、季家大哥还有季姨父都是见过自己的。她和丹朱生得再像,那也是不同母的两个人。哄哄外人也就罢了,季姨母怎么可能认不出她是谁来? 谢九珠因而不敢去晋阳探望莲实,只能干着急。虽派了人去晋阳探望,可到底是远水解不了近火,她有心将季莲实接到身边来,便写下信叫人带去了晋阳,再探探莲实的病情。 没想到一月之后,谢九珠就如愿以偿的见到了季莲实,和她一同来的还有季家大房的一家子。 原来季大老爷见女儿做了皇子侧妃后便动了心思,索性抛下晋阳老家的田宅铺面,带着老婆孩子来京城享福了。 舟车劳顿之后,季大老爷终于带着陈氏还有福芝、福金、莲实三个孩子到了玉京。 陈氏比原来的样子憔悴了太多,这些年来她生了四个女孩两个男孩,可只留住了三个女孩。她也认命了,和大老爷一块儿打起了招赘的注意。 “福玉是个有福气的,我家元娘和四娘比不得她能做贵人。可也得叫两个孩子沾沾她的光,说个好人家。” 陈氏离开了晋阳算是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眉头都舒展开了。她告诉谢九珠,她和丈夫准备将其中一个女儿留在家中,找个上门女婿。她让谢九珠多费心,京中若是有合适的人家,也替他们寻一寻。 谢九珠笑着点头,心里却没有任何头绪。她还惦记着莲实呢。 那孩子从未离开过晋阳,她到了玉京就先害病了。 季瑛浑不在意,他只顾着忙碌公事,对这个十多年不见又猝然团聚的女儿并不十分关心。 他奇怪的是母亲季老夫人原来总舍不得松开这个孙女,可这回怎么舍得了。 但季瑛的性子是不会去在意这等小事的,他只是担心母亲身边没有人陪伴,是否会寂寞。 他寄了信回去,劝说母亲一块儿来京城居住。 季老夫人拒绝得很痛快。她年纪大了,不想离开晋阳。人老了都要落叶归根,她早年回不去莲州府,现在也同样舍不得晋阳城。 见母亲执意如此,季瑛也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反倒是谢九珠悄悄松了口气。 足足等了六七日,谢九珠终于见到了这个自己朝思暮想了十多年的“女儿”。 “莲实,我的儿……” 谢九珠这句话在舌尖咀嚼了无数遍,直到今日总算了说出口了。 “好孩子,让我仔细看看你……” 传闻中蛮横跋扈的女孩儿却生了一副颦眉愁目的样子。 谢九珠一瞧了她便心疼,觉得定是那些人乱说。莲实怎么会欺负别人呢,定然是大房的那什么福芝、福金欺负她。 更重要的是季莲实的那张脸,天然的引起了谢九珠的恋爱。 季莲实生得像谢丹朱——她那枉死的生母。 谢九珠抚摸着莲实的脸颊,想好好看清楚这张脸,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梦清楚阿姐的样子了。 “阿姐……” 谢九珠突然落起了眼泪,而季莲实全然不明缘由,只当是母亲思念自己的缘故,也跟着哭得稀里哗啦起来。 但谢九珠不知道自己看走了眼。她怎会想到这生得一副可怜兮兮模样的季莲实,实际上是怎样的跋扈张扬。 季莲实是在季老夫人的溺爱下长大的,老夫人对她一向是有求必应。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也要搭了梯子给她摘下来。 这样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季莲实唯独缺少父母的陪伴,隔房的福芝三姐妹不如她过得肆意,可陈氏和大老远季瑢疼爱孩子。这也是季莲实和福芝三姐妹彼此妒忌的根源。 季家这几个姐妹处得很不好,聚在一处总爱起争执。 这一次她的伤便是因此而起。 前些日子,季莲实和福芝、福金姐妹又拌起了嘴。这三人皆不是省油的灯,莲实那张嘴总是爱挑刺,福芝年纪虽打却没有个姐姐样,她说不过莲实就撺掇妹妹福金动手。 这福金不长个子,心眼也跟着不长。还是个炮仗性子。大姐福芝一撺掇她,她就和季莲实抓扯起来,二人谁也不让谁,最后一齐跌入池塘险些溺死。 虽然被及时捞了起来,可三个人最后都没得到好果子吃。莲实磕破了头,伤口见了水,当晚便发起来热。人烧得迷迷糊糊的,福金呛了水也病了。季老夫人一气之下将火发在了福芝身上,狠狠罚了她,这回就连陈
氏也不心疼大女儿了,她埋怨福芝没个大姐姐的样儿,连累妹妹受苦。 季莲实自幼离开生母,好不容易回来了,便和谢九珠二人抱头痛哭。她还向谢九珠告状,说是大房的姐妹连起来欺负她。 谢九珠不明真相,信以为真。连带着厌恶起了大房的人, “我早惦记着回到娘身边了,这回若不是我病得快死了,祖母她说什么都不肯放我过来的。” 季莲实说谎了,她原先是一点儿都没想过要离开晋阳的。 她一直觉得父母不疼爱自己,只偏心在玉京的弟弟妹妹,就连谢九珠送回去的许多东西她也是丢到一旁不理会。 何况她早已和姑母家的表兄有了婚约,季老夫人也觉得孙女没有去玉京的必要。 但这回大病一场后,痊愈后的季莲实便换了个人似的,总是吵着要去京城,回生母的身边,不愿意留在晋阳。 她大吵大闹起来,就连季老夫人也受不了了。她又心疼莲实,生怕她发脾气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于是,季老夫人虽有万般不舍,还是遂了她的愿。只嘴上仍有怨气,说是自个儿辛苦多年还是不比人家没见过面的亲娘。什么也没做,可孩子对她就是比自己亲热。 季老夫人的抱怨,季莲实一点儿没放在心中。 她今日见了谢九珠,一点儿也不生疏。反倒是很亲密,拉着谢九珠有说不完的话。 谢九珠见状便更疼爱她了,只是底下的丫鬟婆子却不这样看了。 这日,从晋阳老家跟来的几个丫头正坐在廊下劈丝线做绣货,嘴里却是闲不住的说起了话。 “这夫人也真是的,咱们这三姑娘多坏的性子呀,她竟一点儿没瞧见似的。不疼爱自己身边长大的,乖乖巧巧的五姑娘,对着三姑娘这晋阳长大的蛮丫头却这么偏心,真是奇了怪了。” “谁说不是呢。” 其中一人就说,这夫人要说有多疼爱三姑娘也不见得。不然怎么会舍得将她独自一人放在晋阳老家呢。 “可说这母女天性也真是奇怪,明明原先在晋阳的时候,三姑娘常常把夫人送去的东西都束之高阁,一点也不见理睬的。可这回见了面,却亲热得很,一点儿不见疏远。” “三姑娘原先多粘着大夫人啊,她和大姑娘、二姑娘、四姑娘原先还老为着这事吵架呢。这下到了玉京反而疏远了。” “是啊,就连奶大她的刘妈妈这回都被留在晋阳了。这还是吃过奶的呢。” 年长些的一个丫头说,到底是亲母女,哪有隔夜仇啊。 “只是可怜了五姑娘,和咱们这三姑娘明明是同母所出,性子却一个天一个地的,一个温温柔柔,一个却任性跋扈。” “可不是嘛,也怨不得人家四姑娘老打她呢,她那张嘴可真不是……” “不是什么?说呀?” 说话的丫头吓得话都说不囫囵了,“三……三姑娘……您,您不是在——” “怎么,以为我不在就可以背后随便议论主子了吗?”季莲实叫身边贴身的丫鬟去打她的嘴。 丫鬟有些犹豫,说这里不比晋阳,若是惹得夫人生气怎么办。 季莲实说,若她不动手便要自己来。 “哼,这几人背后议我的长短,我还不能罚她们了吗?相必娘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如何的,说不定还要加倍的罚她们呢。” 说罢,就要伸手去打。丫鬟哪里敢叫她动手呢,只好抢在她前头狠狠扇了下去。 谢九珠很快听说了这件事,就像季莲实说的一样。 她听说季莲实动手打人的消息,第一反应是孩子受了委屈。然后是愤怒。 谢九珠叫人把那几个晋阳来的丫头都撵了出去,赶回了晋阳。 她搂着季莲实心疼不已,“委屈我儿来,我该早些将你接来身边的。你祖母年纪大了,必是被这些刁奴蒙骗,不敢想我儿原先在晋阳过的是什么日子。” 季莲实安慰她,这些都过去了。 “以后有娘护着我,莲实不会再被人欺负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而隔壁大房的福芝、福金却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福金揉了揉发红的鼻子,说定然是季莲实那坏丫头又在背后说坏话了。 “她一天到晚哪来那么么坏心眼儿,真是活该她天天晚上做噩梦。哼,怕是亏心事做多了吧。” “行了,这来了玉京。你和福芝就多让着点莲实了,省得你二婶婶不高兴。咱们还得指着她在玉京替你俩张罗门合适的婚事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
头,福金鼻子一横哼和大姐福芝对视一眼,“哼,要不是为了大姐,我非打死那丫头不可,叫她一天到晚找事。” 而谢九珠搂在季莲实哄了又哄,也问起了她夜里惊觉的事。 “你身边的绿蚁都和我说了,说是你这些日子夜里还是常常哭闹惊醒,还说梦话呢。你是不是因为快成婚了,所以心里害怕呢。” 季莲实心里一个咯噔,她眉头又拧在了一块儿。她看着谢九珠的脸色,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娘,您和爹爹把我的亲事给退了吧,我不想嫁给凤珍表兄。” 那就是个短命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