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走了一夜的山路,想了通宵往事,想那少年究竟是何人?
当年为何背着鼓走了那么长的路,到底有何苦衷?
真如傀儡戏传说中的那般么?那之后他又去往了何处?
时隔多年,他终是有了背鼓少年的消息,这让羁旅的愁苦多了丝丝慰藉。
宵皇之地山势险峻,且多为孤峰,以绝、美、奇着称,有高耸入云的云峰,也有陡峭似壁的山崖,上可触云,下临无地,让人目眩也让人恍惚。
又翻了座山,破遮风衣脱了又穿,穿了又脱,恣意起来甚至敞衣游玩。
在此地一座高山便有四季美景,这让耽于游览山川的山河赞不绝口。
他摘去了头上的斗笠,目之所及皆是奇峰异岭,面对眼前的一柱擎天,山河不禁赞叹:“美哉!壮哉!这地方算是来对了!”
是有一巨鸟掠过,如狂风过境,他追出几里,还是看不清那鸟是何模样。
一路上飞禽走兽不少,就是不曾遇见什么山野村夫与山精鬼怪,这宵皇之地倒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直到翻越一座高山后,山河方觉得这路难行,人少鬼怪少,实在是正常不过的了。
夜幕降临,山林间渐起了雾,越来越浓,山河将遮风衣拢了拢,却听得一声声忽远忽近的呼唤:
“天苍苍,地茫茫,魂兮归来莫彷徨……”声音凄怆幽长,回荡在林子里。
“人渺渺,心凉凉,归来兮,西南不可止,西南非故乡……”
一遍一遍浅吟低唱,声音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唱得人瘆得慌。
那人反复低吟,来来回回就这两句,听声音像个老妇人,低而悲切,恍若时在耳边,时在远处。
山河心头顿浮起一丝凉意,有种不祥的预感。
人常说夜路走多终会遇见鬼怪,他虽也遇见过些许妖媚精怪,却无今夜这般感受。
山河踽踽走着,暮色浓重,林间可见度极低,忽而一阵阴风吹来,他才以袖挡风,那声音骤在跟前,缓缓低头看,惊见满地的纸钱。
猛地抬头,迎面竟飘来两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家伙,高举着招魂幡脚不着地,轻飘飘而至。
后面有四人抬着纸糊的花轿凌空跃步,花轿上的纸帘被吹得呼啦呼啦响,轿内一个纸人忽隐忽现,漫天的纸钱飞撒……
竟是一支披麻戴孝的送葬队伍!
山河一怔,旋即退到一旁,摸下两枚铜钱落地,垂首恭立,心里默念道:“破财消灾,破财消灾!”
花轿之后便是一副玄色木棺,四人抬着棺脚步一深一浅,旁边随着一个老妇人,那妇人只抬头看了山河一眼,随即开口吟唱道:
“天苍苍,地茫茫,魂兮何方早还乡……”
老妇人开口便震慑到了他,明明近在咫尺,声音却在远方,无比空灵悠远。
山河一瞬恍惚,等他回神过来,那送葬队伍就已走远了,浩浩荡荡的感觉。
适才那妇人的眼神,分明疲惫肿胀的双眼,却在抬眼见他那一瞬,散发出了攫取的光,看得他心里发毛。
他倒是第一次听到这么个叫魂法的,以前曾有童子深夜受到惊吓,惶惶不可终日,有人出了叫魂的主意,结果确实让失魂的童子收了惊。
还有一次在临台地遇到将死之人,魂魄离散,也是通过叫魂让其恢复了精神,还除病消了灾。
但对比起今日遇见的,以往的叫魂那是稀松平常。适才的那个叫魂功力实在非凡,连自诩见过世面的山河,也有些招架不住这么反复吟唱。
他心中猜想许是客死他乡的吧。
真如此,估计这种叫法,游离在外的魂也会魂归故里……
“撞了好事,算是头一遭吧。”山河心想着,自觉如他还是丢了钱财以免灾。
掏出了生傀儡,他摩挲了一番,拉了拉傀儡的衣角,沉思片刻,嘴角忍不住上扬,道:“小生不如就叫你‘吾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