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西伯利亚海鸥南下的初冬时节,翠湖公园的树上长满了前来过冬的海鸥,
夏纯钧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关注那些翱翔中的白色飞鸟,而是远远地望着停在湖心的那只。
它时而抬头嘶叫,时而埋头入水,不停地换气。
他问身边的人:“它在干吗?学蛙泳?学不会呢?自沉湖底?”
谢巾豪顺着提问望去,湖心确实有个白点。它在不停地扑腾,但就是毫无位移地留在原地。
“可能快世界末日了,海鸥的精神状态也不太好。”
谢巾豪并不好奇一只海鸥古怪行为的理由,随口敷衍了他。
今年是2012年,是夏纯钧加入谢家的第四年。
根据传说中玛雅人的历法,今年的12月21日会是世界末日。
夏纯钧并不在意人类会毁灭在哪天,可以的话他希望尽快。
但他不能接受一只事不关己的海鸥的生死未卜。
他不顾阻拦,摘下外套手表还有背包放在岸上,“扑通”一声就跳进了湖。
“夏纯钧!你想得病是不是?你赶紧给我上来!”
翠湖的水很浅,就像汪曾祺写的那样——“没有人会在翠湖自杀”。
但这是十二月,即便是这座四季如春的城市,湖水也不会是温热的。
“你家小孩?”路人问。
“……我弟。”
“孩子倒心善,那海鸥可能是脚断了或者脊椎受伤了。”
“那还能救吗?”
“死鸥当活鸥医呗。”
水浅,竟只到少年的腰,他甚至不需要游过去,走着便到了湖心。
离近了,他看清了。海鸥不是在学游泳,而是被一只鱼钩狠狠地贯穿了它的喙,它是在垂死挣扎。
他从水里抱起海鸥,才发现那只鱼钩的另一头还扎透了它的脚蹼,怪不得它快要溺水了。
他想帮它把钩子拔下来。但只动了一下,大概是太疼了,它反咬了他一口。
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不怨你。不知道是哪个钓鱼佬这么缺德,我们诅咒他这辈子都钓不上鱼!”
他抱着它走回了岸上,在谢巾豪的帮助下把那根钩子拔了出来。
“对不起,是不是弄疼你了?我去给你买面包吃。”
“……夏纯钧,你对海鸥都比对你姐都好。”
“你又没受伤。”
话已出口,他才觉得不严谨。她当然受过伤,还是为了自己。
她背上的那道疤他看不到,不知道是不是还在,也不知道狰狞与否。
但她右手无名指的那道陈年旧疤倒是无比清晰,谢剑虹给她拿过各种各样的祛疤药,她也不认真涂。
她说留着便留着吧,不碍事,还能提醒自己这条命怎么留下的。
他已经不像刚与她相处的第一年那样,说话必语带锋芒,也早不是那个凡事必要她难堪的小孩了。
他有很多次想告诉她,你不必和自己过不去,放下吧,我们朝前看。
但他既说不出口,她又带些自虐的心,很多结就一直从旧日缠到了如今。
他们是世上最别扭的一对姐弟。
他买回了面包,海鸥却不肯吃,撕成小块喂也不咽。
他像在责怪厌食的小孩:“别的海鸥能叼走一整块披萨,你怎么连几块面包都吃不下?”
“你和它怄气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