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萧曼珊推了一个大箱子进来,是刚刚宅配人员运上来的包裹,萧妈妈寄的。 “妈呀,我妈到底──到底寄了什麽来──”萧曼珊吃力地推箱子。 温朵从另一边帮她拉箱子,好不容易拉到客厅中央。 “我不过 呼不过 叫她寄我高中的笔记和一些鞋子 怎么重成这样。 “她坐在地板,靠着重得要命的箱子。 温朵跟萧曼珊提起傅念宸说的《遥遥》,萧曼珊便打电话给萧妈要她帮忙把印有枫叶的笔记本寄过来,顺便把秋冬的两双靴子也寄来。 但很多妈妈的顺便,都很有量。 打开箱子,上面先是一堆揉成团的报纸,挖开后,映入眼帘的是好几包水果干,然后一大袋衣服,有几件冬季外套,再来是两个长鞋盒,还有一个箱子,挺重的,但不是她们的目标物,萧曼珊看着那未知的箱子,眼神已死。 最后她们在箱子底找到疑似目标物的纸袋。 纸袋里有一本厚重的高中毕业纪念册和两本枫叶笔记本,分别是红枫叶和橘枫叶。 “我妈寄毕业纪念册来干嘛?”萧曼珊苦着一张脸望那本纪念册。 “我要看!你在哪班?” “十一。 “萧曼珊低头翻看枫叶笔记本。 虽然萧曼珊说十一班,但温朵还是好奇地从第一页开始翻。 不晓得傅念宸是在哪一班? “找到了!我当初写的《遥遥》,太久没写诗词,现在看下来,我觉得我根本现代最美女诗人!”萧曼珊拿来橘色枫叶本。 温朵凝望《遥遥》再回头望向染一头浪漫紫发的萧曼珊,实在很难想象走着欧美时尚妆容的她,对中国古诗词兴趣浓厚,还写出如此漂亮的诗词! “是不是开始崇拜我?连青这个词都匹配不来这首诗。 “萧曼珊甩发,骄傲仰起下巴。 “真没想到 是真没想到!你中间受了什么打击走欧美风?你现在继续写都出了吧!” “别!那只是个兴趣!我后来也只有在看古装剧,偶尔听听古风歌。 “萧曼珊边说边翻着另一本红色枫叶。 温朵想要是她的粉丝们知道珊珊还能写古风诗词的话,一定会更加爱她! 她拇指和食指摩搓下巴,觉得琳宇肯定也会喜欢《遥遥》的。 “果然!我就觉得哪里怪怪的!”萧曼珊大喊,吓得她抬起头。 “怎么了?” “温朵,你看这个。 “萧曼珊把红枫叶本给她。 页面上的标题写《荒雪》,用词比《遥遥》更成熟内敛,《遥遥》的字句起伏具有一种美感,充满女性对爱情的懵懂;《荒雪》透露战国期间女性对丈夫的思念,两种都很吸引人,像是在看小说时,一个是喜剧谢幕一个是悲剧收场,各有滋味。 “这看起来好悲。 “温朵说。 “重点不是这个,《荒雪》才是我最后真正参赛的作品,你跟我说《遥遥》参加比赛时,我也不太确定,因为太久了我自己也忘了,结果反了,《遥遥》我只有在班上作业发布过而已,照理说只有我们班的人才知道。 “ 温朵一怔,傅念宸说看过《遥遥》是因为比赛得知的,但珊珊怎么说《遥遥》只有同班的人才知道? “我知道我高中很多人喜欢没错,只是没想到我名气大到别班连我功课写啥都一清二楚!”萧曼珊惊喜地摀嘴,深深认人美太有罪。 温朵细眉微微曲起,黑瞳颤动。 房里响起手机铃声,萧曼珊接起,在第一声招呼后,开始抱怨:”妈,我不是要你寄两样东西过来而已嘛!怎麽变一大箱啦,很重欸──” 萧曼珊继续跟萧妈抱怨此次的寄件多了一堆杂物。 温朵直接将毕业纪念册翻到十一班,众多的学生大头照,大家的笑容看起来生硬不自然。 傅念宸 会在这一班吗? 我从以前很容易跟九投缘,学生时期分班时或是座号,还有分数、车牌 很容易遇到九。 傅念宸曾经说的话,闪过脑海。 她直接往九号找去,虽然纪念册上没写号码,但是依传统不变的制作顺序,一定是按照座号来排。 一张熟悉的五官搭着干净的短发,映入眼帘,她看了许久,现在的他头发过长,看着过去的模样 有些不习惯。 大头照下的标楷体印着她知道的名字,傅念宸。 她望着那张照片呆愣许久,随后在女生大头照里很快找到萧曼珊,当时的她
跟现在没变多少,高中生的珊珊很清秀立体。 他们高中同班 温朵在班级大合照里找到傅念宸的身影,虽然大合照中,每张脸变得小小的,但她还是认出他,另外,她在男生的少许合照中也找到他,仅有两张,还不是正面照,不是不经意,而是刻意用手撑在下巴,手指遮住脸的下半,另一张他侧过头。 他在躲镜头。 “有啦!有要回去,下星期帮温朵过完生日就回去了 好,好好,掰掰。 “萧曼珊说完电话,准备去拆那个未知的箱子。 “珊珊,我来考你记忆力!”温朵立起毕业纪念册,狡诈一笑。 “怎麽考?”萧曼珊放下美工刀,正面转向她。 对有挑战性的事,她最有兴趣了! “你照座号顺序把班上名字唸完!” 萧曼珊兴奋得答应要求,虽然离高中很久远,但类似的考验曾玩过几次。 “一号黄铭宗、二号刘衍、三号高承宪、四号林展翔” 温朵看着纪念册上的顺序,萧曼珊六号想了很久,因为她只记得那人的绰号。 “九号 九号 谁啊?空着,应该没人吧,我们班二一到二三都是空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临时决定不读吧。 “ 温朵凝视九号傅念宸,没有回应萧曼珊的话。 他们同班呀 萧曼珊怎么会不记得?她记得那么多人,就算忘记本名也记得绰号,怎么对九号她一点印象也没? 如果说忘记国小同学倒还有可能,但高中明明离她们那么近,傅念宸本人住她们隔壁,还说只有同班人知道的《遥遥》,那么多证明,照理说不会有忘记的可能。 “你确定?”温朵测试性问她。 萧曼珊沉吟一会儿,真的一点九号的影都没,她放弃,伸手想拿毕业纪念册看看。 “怎么会想不起来?我看看是哪位。 “ “欸──不行,考试还没结束,继续继续。 “温朵闪过她,要她继续往下猜。 萧曼珊中间想一两个非常久或顺序前后错误外,几乎全正确。这应该佩服她的时候,温朵一点开心的感觉都没,忧愁焦虑反而游荡在胸口。 “所以九号是谁?” “没有九号,空的。 “ “空的?” “纪念册上没写号码,我刚刚只是照顺序看而已。故意问你,看你会不会被我陷害。 “温朵故意直接翻到另一面给萧曼珊看。 萧曼珊一看,真的没有写座号,她推温朵一把,笑骂:”你很奸诈欸。 “ 猜着猜着,萧曼珊怀念起高中,继续往后翻随意看几眼,温朵紧绷神经注意着,怕她突然翻到前面,如果看到傅念宸她会说什么? 直到萧曼珊翻到隔壁班后,她才松一口气。 “你看这个男生头发很爆吧!大学时他加我脸,我完全认不出来!她说他传高中时候的照片,我才想起来哈哈哈!”她指着个壁班某个男生,头发蓬松得像老鹰的巢穴。 “欸对了,妳不是说傅念宸跟我同高中吗?我们要不要来找他?看看他的黑历史?” “噢 傅念宸他说他没念到高三就转学了,所以纪念册上应该不会有他。 “温朵反应机灵,编了一个恰好的谎言。 “啧,可惜了!” 温朵想萧曼珊她一定还在记仇傅念宸说她年龄的事情,才想找些黑历史笑话他。 年龄?难怪,难怪傅念宸知道萧曼珊几岁,因为他们同班过。 萧曼珊拿手机拍下毕业纪念册上她跟朋友们的合照,传到高中好友的le群组。 温朵对整件事仅有鸡皮疙瘩可以形容,每五年所有人会忘记他 是真的?她知道自己有时单纯善良得可以,但也不到会相信圣诞老人那样的故事或世界上真的有变形金刚这类,然而傅念宸的秘密,她能不去相信吗?虽说她几乎信了一半,但要踏实地相信全部,仍有迟疑。 眼前的萧曼珊是关于这秘密的证据之一。 证据已在眼前 每五年被遗忘一次? 温朵收起毕业纪念册,一张纸从底页掉出来,她捡起来看密密麻麻的表格,是全班的通讯录,依座号排序。 / 五十一号。 温朵站在五十一号的门牌前,是一栋三层楼高的独栋房。 她疯了,她真的亲自来这里。 <
> 从黑色的铁门杆缝里,看到许多花花草草的盆栽,她听到洒水的声音,似乎有人在院子里浇花。 她深吸气,手指在门铃前迟迟不敢按下去。 她照萧曼珊班级通讯录的地址过来,她晓得自己唯恐过于夸张,可是她还是想证明看看。 温朵双手拉紧头顶渔夫帽的帽沿,心脏怦怦跳,像是面临大考一样。 在秋阳下温烤了快一分钟,她看见一个人影似乎要进屋,赶紧按下门铃。 门铃响起,里面的人影顿了一下,向后转,隔在门外的温朵大喊一声:”您好!” 在黑色铁门开启时,温朵从帆布袋里拿出笔记本。 来人是一位头上有些许白发的妇人,慈目神情带点疑惑,面对陌生人,温朵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戒心。 依妇人的姿容判断不像是长白发的年纪,不过她抬头纹及潜藏的焦虑眼神,温朵不免猜是生活压力造成。 “您好,我是读附近大学的社会科学生,在做生育率调查,请问可以耽误两分钟吗?”温朵点头礼貌问,她弯起笑眼,带着她日常的微笑,尽量让妇人放松。 她知道自己的优势,长得可爱单纯的优势,笑起来更是无害无脑,萧曼珊和傅念宸都这么说过。 妇人本有些疑虑,瞧见温朵热情心善的样子,不好拒绝学生的作业调查。 “好。 “ “请问怎么称呼?不用本名,陈小姐、林太太那些姓氏尊称就好。 “ “傅太太。 “ “是博士的博改人字旁?” “对。 “ 温朵心里一喜,唇角更上扬。果然是傅念宸家。 “我可以请问傅太太生几个孩子吗?” 在来之前她一直想要怎样自然问问题证明傅念宸的存在,萧曼珊忘记了,那傅念宸的家人呢?会不会是家族遗传,还是恰巧只有萧曼珊忘记? “一个。 “ “好。 “她在笔记本上随意纪录。 “傅这个姓很少见!我有一个学长叫傅念宸,不知道跟你们有没有刚好认识?” 她总觉得这妇人长得好面熟,但她就是说不出来哪里见过。 “不认识。这个姓是少遇到,但也没到少见,说不定会是我先生的远房亲戚?妇人浅浅微笑,手还握在门把上。 温朵凝望着妇人的脸,直到三四句闲聊后她把铁门关起,正式结束这假的生育率调查。 她想起前几天在傅念宸家看电影的下午,她开错抽屉看到一张放在相框里的家庭照。 一对夫妻和两名小男孩。 方才的傅太太正是照片上的年轻妇人。 收在傅念宸的家庭照会是谁的家人,无须多问。 为什么傅太太说只生一个孩子,却不认识傅念宸,她不敢问,就像不敢让萧曼珊知道傅念宸跟她同班,该是她记得的人。 她其实很想拿着毕业纪念册笑珊珊记忆力不好,怎么会忘记傅念宸,然而她不敢。 她不知为何害怕起来,害怕他周遭的人忘记他,忘记应该存在的他。 傅念宸将锅子放到厨房洗碗槽里浸泡。 晚上九点,他今天晚餐又太晚吃了。昨天晚上胃又不舒服,每次不舒服他就在想明天作息一定要正常。 可惜,每每如此想,竟没一次成功。 门铃响起,刚沾上洗碗精泡沫的傅念宸啧一声,冲水洗净手,前去开门。 “你──”怎么来了?要干嘛?他每天都在问,却也没得到说服他的答案,可他还是开门让她进屋。 今天他话还没说完,下一个字堵在喉咙,发不出音。 浏海挡住她的眼睛,即使看不到她整张脸,散发的情绪低落强烈,他也不便多说什么。 见傅念宸侧过身子,她走进屋内。 他的视线追随到她坐在沙发上,纵然心情不好,进他家这件事她永远自动自发。 “喝水?”他问。 温朵安静地点头。 他倒了杯温水交到她手里,发现双眼红肿,显然哭过。 跟她相处的这段日子,他知道她万分万分的感性,任何事的情绪藏不住外,看剧看的情绪起伏比他遇过的任何人要来得大,对事的情绪点低,容易大笑大哭,所以对她现下的状况,他不会去想多严重的事。 “你不问我怎么了吗?”温朵哽咽问坐在单人沙发慵懒撑头的傅念宸。 “我在等你说。 “ <
> 她歛下眼,拇指摩娑杯身,温热的水透过玻璃抚稳她的情绪。 良久,她缓缓道:”看了很难过的电影。 “ 嗯?他就知道。 “哪部电影?” 对她的单纯情绪线,他微微弯起唇瓣。 “我想念我自己。 “她没敢提有去傅家的事。 “讲阿兹海默症那部?不是下档了吗?” “我自己在看” “孤独浪漫 我帮你想好歌名了。 “ “不要闹! 我真的很难过,然后我想到我奶奶,她忘记我 她忘记好多,我好难过”说着说着,她小声啜泣起来。 他的眸光永远那么清冷,世界发生的动荡,周遭人的喜怒哀乐在他眼里渺小如沙。 傅念宸坐起身,安抚地摸摸她的头,温朵的啜泣渐渐缩小,他的手很神奇,能枯木逢春,她的伤心不费吹灰之力地抚慰住。 原来是她想照顾他,怎么到现在变成他顾她居多? 傅念宸默默失笑,想到她不断贡献来的食物和药,算了,互相吧。 安抚的大掌倏然被两只小手紧紧捉住,像个孩子般紧紧揪住他两根指头。 他怔然看向依赖着他的小东西。 “我只是被一个人忘记而已就难过得快死了,傅念宸,你很痛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