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决定趁热打铁乘胜追击。可我还没接着刚才的话往下说,他就先开了口,道:“即便是我日后有了情投意合的心上人,娶回来做妾即可,你对我救命之恩,如是这点都不能体恤,想来也不值得我对她好!” 他还真是有大丈夫敢作敢当的性格。 “自私!太自私!你可想过如我遇上我的良人要怎的解脱?!你是打算让我背负悔婚的骂名还是让我委屈自己下嫁于你?” 他被我问的一愣,稍稍过后,显出愧疚之意,“对不住姐姐,我从未想过……”看表情他的确是有所动容,觉得这番冲动实属不周全。 “可你来通天就是为了寻得如意郎君的,现下师兄们见了昨天的情形,怕也是不愿要你了,若是传到山下,也是难嫁,我本就抱着对你负责的态度而来,不曾想你有这些想法……” 谁说我上通天是来寻如意郎君的?!我明明是被逼着上山的!要寻如意郎君的是我爹不是我啊! 好吧,这也不能怪他,在常人眼中,这里的确是个调金龟婿的上等之选。 “嗯,你说的很在情理。我看不如这样,若是我到了适嫁的年纪还无人愿娶,我就嫁给你,怎么样?”我与他这个榆木脑袋周旋实在太累,这样端坐着又相当耗损元气,只想找个他听得进的借口打发他走,恩准我快点入被,躺下省些精气。 他听了我的话,思索一番,终于开口承道:“这样也好,于你可放开了心思寻得良人,于我也不会背信弃义!那么说定了,你要是过了出阁的年纪依旧孤身一人,我就登门提亲!” 他字字珠玑一根筋不转弯地说得这样认真,我自当好好配合。 “嗯,一言为定!” 他应承得极为诚恳,我都不忍提醒他,我韩家富可敌国,你当我们是随便有钱着玩儿的?我虽算不上倾国倾城但也是五官端正品相极好,加上韩家富甲天下,怎么可能到了出阁的年纪还孤身一人? 苍天为证,不等他提亲,我韩家的门槛早已被踏破了。 史湸得了满意的答复,终于不再愁云不展,见我要睡,也不再久留,悄地退出了厢房。 近几日我的厢房很是热闹,从大师兄到史湸每人轮流在我这里走了一遭,嘘寒问暖地关切得紧。龙虔腾出许多他屯着未吃的果子糕点往我这厢送,让我好生感动,只是我养伤卧在床榻,这些日子就无人从山下给他捎上好货回来,有几分遗憾。元氏兄弟每每来看上我几眼都觉得应该给我弄些可读的散消遣消遣,聊以慰藉,我谢过他们的好意后,果断拒绝了这个提议。只有大师兄起恍最懂我心意,从圣儒院中带出了《诸番商记》供我养精蓄锐期间打发时间。 但我睡得极懒,连页也不愿翻开,好在六师兄看出我的心思,每日趁午休间隙就过来坐在椅子上为我读上一柱香的时间。他的声音深沉又温柔,我每次听得了开头,却听不着结尾,昏睡后再醒来六师兄已在学堂上了。 天秋意凉凉,我睡得甚是舒爽,恍惚隐约听见有东西在屋内磕着坚果。 难道是老鼠!! 我猛睁开眼蹭地坐起身,就见承甫慵散地坐于桌几前,费力毫不费力地咬开龙虔留下的坚果,“嘣嘣”地嚼着,闲逸得很。 “呦,你醒啦!”见我坐起,他也未停下手中的活儿,依然吃得欢快。 “你倒是吃得兴起。什么时候来的?”虽然叫我一声“师妹”,但我总觉得,我在他眼中向来等同于“师弟”,我的厢房也是自由进出,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才刚来。”他答的很干脆。 我望着他前面堆成小山的坚果壳,将疑地问道:“专程来吃果子的?” 他听后放下了手里的坚果,拍拍壳渣,却一下子拍不干净,干脆在衣角上抹了两下,起身踱步到我床前,顺手拉来一张椅子,坐下。 “我是来告知你一个秘密。”说的甚是神秘。 “什么秘密?”我天生对于一些个私密的事物很有好感,精神上的萎靡一扫而空。 “哎,也算不得是秘密,就是个事实罢了。”他说着从胸前掏出一个金属物件儿。 我定眼一看,这东西再熟悉不过了,铜制六角,两个角尖上还带着干透的血迹,正是那日插扎进我左肩的那只镖。 “这东西你可认得?”承甫稍挑右眉,微扯起一边嘴角,问的意味深长。 我掀开被子,一脚蹬进鞋子里,扒开桌上成堆的果壳,好不容易找到壶子倒上杯水,抿上两口润润唇,右手从左肩上绕下,抚住伤口,道:“它伤我的地方现在还牵扯着左肩一阵阵疼,怎么不认得。” “哦,看来当时你看得确实真切,这就是伤你的那支镖。”承甫朝将飞镖朝我的方向递过来
。 “你可知道这是谁的东西?” “谁的?”多半也绕不出雷潇湘的关系,我却更想打听出承甫知道的可有比我更多。 “雷行天下。” 雷行天下?我果真没想偏。雷行天下是雷潇湘亲爹的镖局,在湘江一带很有势力,刚才我就猜这飞镖与她关系匪浅,现在看来这关系还是直系的。 承甫看我并不作声,将镖翻个面,在一角靠近角尖的位置上,刻着个“雷”字。闯江湖干大事的人,都不拘小节,就算是杀人,也要明明白白用上自家的暗器,所谓明人不做暗事真君子。但雷行天下这帮子阴险小人做起暗事来却依旧想要留个响当当的名号,雷镖头好霸气。 我接过这镖,走近窗户就着日光仔细揣摩,虽有干透的血迹,但被擦拭的痕迹明显,左下角的 “雷”字刻得不深不浅力度刚好,送货押镖有它,行走江湖有它,杀人劫舍还有它。想到此处不觉嘴角上扬,独自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承甫问得挺心切。 “笑雷小姐胆大心不细,万事皆备却差东风,笑我大难不死,定有后福!”我笑颜如花,承甫却莫名其妙。 “难不成你早知道她要害你?” “你以为我与史湸是怎么会鬼使神差的往逍遥林里钻?而逍遥林里又怎么会有四个大汉专程为像我索命而来?” “究竟怎么回事?”他听我这么一说,更加心急起来。 我将事情经过一一道出,承甫听得心惊胆战,顺便怪罪我往日里不学无术,连防身之道也没练全,却能在关键时刻护己自保杀敌一半,实则是神仙庇佑,不然此刻还不知上哪里捞我去,又后悔这次让那几个畜生死得太便宜,应该再留上口气五马分尸,最差也得凌迟个几百刀才解气。 “怪不得史湸这小东西那日守着你不让人靠近,原来全是自责心作怪,我还当他真与你有这个情分舍不得离开!” 呃,对于我醒来后史湸与我的谈话内容,还是让它烂在我肚里比较好。 显然承甫比我更后怕,加上他刚才描绘的画面略带血腥,我微微有些不适。 “这镖是你捡回来的?”我觉得应该换换语境,实在没有必要沉浸在分尸凌迟这等酷刑上。 “大师兄给的。”承甫答道。“那日二师兄捡的,给了大师兄,我昨日问大师兄讨来的。” “大师兄也知道是雷潇湘做的?”起恍心思比承甫缜密,连承甫都琢磨出的事情起恍师兄不可能不晓,我这句问得着实多余了。 “知道,我问他如何办,他只说容他想想。”承甫看看我,又道:“我觉得师父也知道,只是现在不动声色。差点出了人命的大事,她想撇干净就撇干净了?难不成她以为只有雷家能横行天下,我们都是酒囊饭袋?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定不下她的罪,不然早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他说话间激动起来。 承甫虽然性子算不上沉稳,常日里总爱与我嬉闹,但凡遇上大事还算靠得住。 “这镖留给我吧。它既伤了我,又带着我的血,”我不觉摸摸那个角尖,“留下它,也好让我记得这仇。” “这仇是要报的,但我怕你睹物伤怀。伤还没好,看见它还得伤心,到头来再伤身,不值当!” “值不值当不重要,活着最重要。但人,不能糊里糊涂的死,更不能不明不白的活。谁于我有恩,我必还报,谁于我有仇,我也断不能忘,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我难得向他讨个东西,总不至于不给,再说这东西确与我息息相关,不论是好是坏,我觉得我应该有权留着。 “你竟想得如此透彻?以你喜好息事宁人做老好人的性子我当你会吃了这个哑巴亏,本来计划要替你出出这口恶气,想来你已经有了主意,便也不用我费脑了。”承甫从来会当甩手掌柜,现在两手一摊,往窗下的椅子上一靠,神情悠然得很,真心看不出他曾有过费心费脑要为了我讨回公道的疲惫样。 “办法没有,只是多长了些骨气,我觉得以我的愚钝劲很难弄出个可取的方法治她,论聪明机灵,还得仰仗你,七师兄!”我抬手便对他恭敬地作了一揖,他稍一怔,面上又立现悠然自得的神情,想来对我这么礼数周到地有事相求也很是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