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陈苒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我对陈苒迟到了十年的表白。走进这家餐厅前,我们还是十年未见的故友,离开这家餐厅时,我们便是爱人,家人和挚友。
“我现在要去医院看一下小依,你要一起来吗?” 我问陈苒。
“你弟弟也在。”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去。”
我开车带着陈苒来到了医院,探视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们匆匆走进了病房。我们进去的时候小依醒着,但是陈堪已经趴在床边睡着了。我打手势叫小依不要叫醒陈堪。推了推陈苒,我知道陈堪现在最想见到的就是他的姐姐。
陈苒走到陈堪身边,手还没触碰到陈堪的肩膀,陈堪就突然醒了过来,如同心灵感应一般。他抬头看着身边的人,愣愣地,一把抓起眼镜带上,站起身把陈苒抱了起来。陈苒轻轻的拍着他的背,让他放开自己。
“陈堪,说好的,不可以再哭。”我小声提醒他。
我看到躺在床上的小依笑了。我坐到小依身边,拿出那张离婚协议给她看。她没有读下去便拿起了手边的笔歪歪扭扭地签下了名字。
这时陈堪也放开了陈苒,我将签好名字的协议递到陈苒面前,然后当着陈堪和小依的面牵起了陈苒的手。
我看到小依的瞳孔放大,陈堪呆若木鸡的表情就想笑。
小依在白板上一通狂草。
“居然是你!” 她把白板丢给我。
“什么是我?”我问她。
她看向了陈苒,笑眯眯的不再回答。
陈堪还是愣在原地,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来,叫姐夫。”
程天依:
在所有人恭喜这对久别重逢的老鸳鸯之前,能不能有人看一看躺在床上的我啊!!有没有哪位好心人给我吸个痰啊!!
终于,在我被自己的痰堵死之前,陈苒发现了我k下掉的血氧,她抓起吸痰器,替我处理掉了堵塞我气管的元凶。
我用手语比了一个谢谢给陈苒,这也是她当年在我住院的时候教给我的。
‘我伸手找陈堪要写字板,
“只有我一个人不知情吗?” 我在上面写道,外加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那对老鸳鸯笑眯眯的看着我,这是我认识边寒两年以来看他笑得最自然,最开心的一次。
陈堪没有说话,我转头看向了他,敲了敲写字板。
“我…”
“别结巴!”我在写字板上写道。
“我知道他俩认识,但是我没想着他俩真要谈恋爱啊!而且,而且还是这么快就开始谈恋爱!”
陈堪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张银行卡,塞进了陈苒的手里。
“姐,要不这些钱你拿去做嫁妆,我能养活自己的。”
边寒劈手夺过银行卡,塞回到陈堪的口袋。
“谁要你的嫁妆,你下半辈子别来找我俩要钱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LOL” 这是我的话外音。
探视时间结束了,我的访客们被请出了病房,我也收起了我的笑容。我是真心的祝福边寒和陈苒,边寒能找到真心相爱的人,我也不会再为离婚而感到自责。谁会不希望自己的“前夫”幸福呢?现在让我感到不乐观的,是我与陈堪的关系。他好像变了,从之前意气风发的贵公子,变成了脆弱不堪垂头丧气的人。不管我在梦里,还是朦胧间,我都能听到陈堪在和“昏迷”的我诉苦,话语之间夹杂着对生命不公的愤慨。我不止一次的想要从病床上跳起来敲打他的头。没错,你失去了双亲,被抛弃在异国他乡,唯一的朋友躺在病床上生死不明。但是至少你四肢健全,银行卡里有多得数不清的钱。亲人的离去是大雨后的潮湿,但是没有一个人应该被这潮湿淹死在原地。
我没办法把这些话告诉陈堪,不仅仅是因为我说不了话,更是因为如果不是像我一样死了一次又一次的人,没有人会接受我这番言论,反而会让我们的关系彻底崩裂。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再一次摁下了止痛泵的按钮。
重症监护室的夜晚总是漫长的,可能因为白天睡的太多,我通常在晚上都不太能睡得着,只等盯着时钟度日。但是这也给了我更多时间思考,思考那些前二十年都想不明白或者不曾想到的问题。比如为何十五岁后的我多灾多难,为何每一次的事故都与陈堪有着直接或者间接的关系。用电视剧里的话来说,这大概叫做孽缘吧。
如果我爸妈知道我为了这样的一个人,放弃和边寒稳定富足的婚姻,不知道我会不会被逐出家门。我曾一度让他们感到骄傲,顺利的完成学业,在正好或者稍微有那么一点早的时间遇到一个“gd an”天选好男人,结婚,工作。现在我把这一切都打碎了,变成了一个生理和心理都有着巨大创伤的残疾人。我从来不这样称呼自己,因为我并不认为之前意外带来的伤害足以让我自称残疾人,现在我动摇了。
我清楚地知道我未来的康复道路以及恢复正常生活是一件多么有挑战性的事,这一次,站在我身边的不再是职业治疗师边寒。而是如同白月光一样的陈堪。两个破碎的人在一起,就如同在刀尖上行走,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将白月光打碎成玻璃渣。
我仔细的想了想,我们再见面后,他说过想我,说过对不起,说过会永远相信我,唯独没有说过他爱我。爱,难道不是人最想要第一时间说出口的情感吗?如果他不爱我,为什么要这么多天日日夜夜的守在我的身边,是愧疚吗?虽然我不会为此而后悔与边寒离婚,因为我更希望看到他幸福,看到他看向爱人时温暖的目光。但是我还是会感觉像是有一根鱼刺卡在了喉咙,每一次呼吸都在提醒我它扎眼的存在。
或者,我一定要活在别人的照顾之下吗?
想着想着,这一夜便过去了。早班的医生来到我的床边开始做给我拔管变更自主呼吸的准备。随着一声的命令,一根长长的管子从我的气管里被拽了出来,我大口的吐出血污,嘴巴因为长时间的张开而变得肿胀皲裂。医生拿了一面镜子给我,一周都没有进食全靠营养液吊着一条命的人,脸颊边的凹陷。我把镜子扣了过去,不愿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