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温韵之自楼上来到客栈堂前,掌柜的不知何时已坐到了迎台里头打盹。他单手撑着脑袋,稍有动响,脑袋便如小鸡啄米般点醒。
“哟,这个点就醒了,客官昨儿休息的还好么?”掌柜的瞧见温韵之来,自座位上起身,说话时的神情关切,总给人一种,两人是一个家里的人一般。
怎么说见面也有三五次的,到了也没打听一番,连掌柜的信甚名谁也全然不知。
温韵之微微扬起唇角的微笑,顺着话茬与他闲聊:“其实睡着挺好的,这边夜里安静,实在是我习惯早起了。”
“原来是这样。”掌柜的点了点头,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笑道,“若下次赶早,客官也可以去咱们朝岛的码头去瞧瞧日出。每每瞧见那朝阳自海面缓缓升起时,鸟迎晨曦的景色,我都要感叹一番自然风光。”
“是吗?哪天真要去瞧上一番才不枉此行。”温韵之见他说起日出时不似旁的套话时死板沉闷,真被他说的来了些兴趣。她扬了扬眉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对了,还不知掌柜的姓什么呢。”
他闻言一愣,随即嗐了一声:“瞧我这记性……我姓钱,有时候见着了熟人,他们都喊我一声老钱,姑娘若是不嫌弃,也喊我一声老钱吧。”
话是这么说的,两人非亲非故叫人老钱,温韵之实在是喊不出口。她对此淡淡道:“我还是喊你钱掌柜吧。”
“小事儿,小事儿!”钱掌柜摆了摆手不甚在意。
两人说话有一会了,楼上还有人在休息,幸儿两人说话的声音也都不大,面对面地小声说着,两人能听见就行。
“姑娘是哪的人?”钱掌柜说话时,眼神总是不经意地在她的脸上扫视,似乎在找些什么。
“我是海城人,钱掌柜呢?”温韵之报之同样的目光回敬,这会子离得近了才发觉,钱掌柜脖颈处,领口下隐隐约约现着什么花纹图样。生怕叫钱掌柜发觉,温韵之没敢多瞧便收回了视线。
然而钱掌柜却似有发觉,饶是这么一小下,都叫他警觉,只见他眯了眯眼缓缓拉紧领口回道:“我哪里比得上姑娘见多识广,不过是个土生土长的朝岛人罢了。”
“钱掌柜哪的话,我也不过是生活所迫。”温韵之走海这些天,也明白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她稍一改口两句,人便不会想到将她与海城温家联系起来。
更何况说到现在,这钱掌柜也从不问她姓甚名谁。也许是他不在意,也许是先前船员喊她时顺耳听到过。
“姑娘尝没尝咱们岛上的特色菜?觉得滋味如何?”钱掌柜话锋一转,眼神也逐渐锐利起来。
总算是话说到了要紧处,温韵之抬眼与他对视,他唇角勾着笑意,阴恻恻的。让人联想到一种动物,吐信的蛇。
正想着要如何回答此番话,楼梯处正好传来声响,温韵之顺势摆手作似羞稔:“小女不胜酒力,老爷们喝的玩意儿,再是想尝,也是极不敢的。”
钱掌柜干笑了两声:“真是可惜了……姑娘的同伴来了,下次再聊吧。”说着,他直勾勾地盯着楼梯处下来的人,坐回迎台里,捧起台上的另一本读起。
迎台里拢共两本,一本摆在桌上,封面上着海城风韵,是本民间杂谈类的,都被翻得卷了边。另一本便是钱掌柜手中捧着的读物,封上未名头,只画着一株小小的灵芝。
这种温韵之在谢忱碧那见过,许多古籍医是无名记的,大多只在封上画着些草药的图样。
钱掌柜看的是医,还极有可能是不经坊间流传的古籍。事情开始变得复杂了……
温韵之是不好在此多留的,她停在台前观望也不过两息,便转身朝楼梯看去。
荀钰身着墨绿色的袍子,一袭长袍与风追寻。他来的时机刚刚好,再往下聊去,可就不仅仅是一句不胜酒力能解决的了。
“不多休息会吗?”温韵之朝荀钰所在的方向而去,她说着平常,叫迎台里的钱掌柜恰好能听见。
那头的荀钰在对上她的眼时便明白了,温着声回道:“有些睡不着,要不我们去这附近的早市逛逛?”
温韵之顺着他的话应道:“也好,正好去买些早点。”她踏着碎步而上走至荀钰身侧,随着他一前一后走出客栈。
温韵之出门习惯性地朝两旁观测,客栈门边不远处不知何时倚着个小乞丐,头上戴着个缠头巾,衣着灰扑扑的,衣服上还缝着好几个颜色不搭的补丁,背上挂着布袋。看不出来这么小的娃娃,还是个有职级的。
她昨儿来的时候还没见这地界有乞丐,当然指的不是没有乞丐,而是客栈旁一定范围内的长居客。
小乞丐看了他二人一眼,又闭上了眼帘倚靠着墙侧闭目养神,这会子天才刚亮,指不定是又睡上个回笼觉。
自昨儿起,短短一日的功夫已经见到两个不同的乞丐了,且都是不到十来岁的孩子,昨儿的是个男孩,今儿的又是个女孩。
虽是她戴着缠头巾,脸蛋上也是脏兮兮的,确实不难看出是个水灵的女娃。
这地界的治安还真是不经看。温韵之在心里一阵嗤讽。
“其实我早先便起了,方才去你房间门口敲门的时候没人应,就晓得你应是也起了,本来是要下楼寻你的,可走到楼梯口时,听见你和那钱掌柜在闲聊,我就在上头观望了会。”荀钰边走边说,说着又回头瞧了那小乞丐一眼。
“得亏师傅你下来了,否则叫他问下去,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温韵之暗自松了口气,她抬眼一瞧,荀钰偏着头好似在看什么,遂转头问道,“瞧什么呢?”
方才二人离了客栈走出去不过一里,平安客栈旁的乞丐早已起身,悄悄地跟在他们身后。
“你有事吗?”荀钰没去回温韵之的话,他低眉看着乞丐,上下打量了一番。
小乞丐郑重地点了点头,她回头看了一眼客栈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
如今四下人烟稀少,官道上做买卖的人都不是很多,小乞丐却说不是说话的地。温韵之稍一回转思绪,便想明白了这小乞丐接下来要说的,定是与平安客栈相关的话。否则她也不会凭白出现在客栈门口,像是刻意等着他们一般。
“你且随我们走吧。”温韵之水眸一闪,离得近了她才看到小乞丐的背后背了三个布袋。
她是丐帮之人。
三人在街上赶路,温韵之和荀钰两人走在前头,那小乞丐不近不远地跟在他们后头,温韵之起先还回头看两眼那小乞丐跟上了没有,之后便不再去看。
江湖之上温韵之稍有了解的帮派便是丐帮,丐帮的人是最好辨别的,他们通常都是些行乞之人,灰头土面皆是家常。而他们背上的布袋,更是辨别身份的重要信物。
丐帮的弟子,每个人的背上都会背着布袋,最多九袋,最少也有一袋。他们以布袋的数量定辈分、分职位,布袋越多辈分越高职位也就越高,在帮中说话也有一定的分量。
一个小小的孩童,还且是个女童,足有三袋的地位。更加坚定了温韵之心中的猜测,这小乞丐是冲着他们来的。
为何这么说呢?
光凭她小小年纪已有三袋。女童在江湖上行乞讨生活本就要比男童要难得多,所在暗处的那些雪霜阴影更是加重了她们的生存难度,譬如拐卖的灰暗产业。
她若没些个本事,又怎能混出这样的名堂?
温韵之对她要说的话更为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