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以后,陈萩再也没有回过平祁县,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不需要回去。
玄钦在客栈等了一天并没有见到他,等玄钦打开陈萩住过的房间时里面空空如也。
玄钦走了进去,他送给陈萩的小陶人,耳饰,甚至是那串白玉念珠都完好的搁在了案上,连带着那块十七的腰牌。
玄钦拿起那块腰牌,他心里头一次有些心慌了,他不知道陈萩把这块腰牌留下来是什么意思,是发现十七是他的人了还是说已经无所谓了,他不会在些上面花费时间了。
无论哪种,都不是玄钦想看到的,没有陈萩,他怎么度过那个劫难。
他太执着,甚至都没有想过,陈萩不出现是最好的,这样不会有渡劫,他能一直做他的高僧直到疯掉,民众的信仰对他来说不是赐福,而是无形的压力。
他是疯子,想着寻求最好的解决方法。陈萩也是疯子,只不过陈萩连自己在寻找什么都不知道,可能曾经在玄钦身上感受到,但陈萩不喜欢这种感觉,他宁愿放弃,宁愿一生都找不到也好过像现在这样拧巴。
萨满跟萧云与站在一旁看着玄钦出神的那样,萨满懒洋洋的说了句:“我也该回苗疆了。”
他说着便走出房门,轻飘飘留下一句:“太过追求结果只会两败俱伤。”
他这话是在提醒玄钦,也不知道玄钦有没有听进去,他也有点惋惜,世人总是看不清身在局中的自己,这是莫大的悲哀,玄钦跟陈萩注定要走一条并不顺遂的路。
玄钦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赶马车回到京都,放他推开陈萩的家门时,里面依旧没有人。
这一次,玄钦跟之前一样又将他弄丢了,他站在陈萩家的院子里,一片冰凉落在他头上,玄钦抬头发现下雪了,原来又是一年冬季了。玄钦看着天上飘落的雪花头一次有了眩晕的感觉,他的心里一片茫然,所以呢?他到底应该如何?
初雪这天,陈萩才到师门,看见他回来第一个惊讶的是师姐。
“你的任务”师姐还没开口就被陈萩打断了。
“我放弃,我会去受鞭刑。”陈萩宁愿受鞭刑也不想再做这个任务了,根本是完成不了的任务,他说的不是玄钦,而是自己根本对这个人下不去手,他能归结为是玄钦说的命该如此,那陈萩不想顺着这条路走下去了,他选择自己避开玄钦。他是未知因素,陈萩不想在未知的东西上再去赌一把,他年少的时候在他母亲身上赌过,但是差点丢了命。第二次是柳折一,他赌赢了,可那又怎么样,他不想再赌了,他很满意自己现在的生活。
“可是,鞭刑是在所有弟子面前施刑,你真的可以吗?”对于陈萩放弃任务,师姐是很高兴的,玄钦这个任务根本不可能完成,但是对于要在所有弟子面前经受鞭刑这个事她担心陈萩接受不了。
“我可以。”陈萩根本不担心丢脸的问题,直接说了出来。
“那好吧,你先回屋去,明天施刑的时候我会叫你。”师姐心里松了口气,受鞭刑总比在玄钦那里丢了性命好。
“师兄回来了吗?我之前传信回来来着。”陈萩问了一下沈尘轻,他给师姐写信,给沈尘轻写信都没有收到回信,这对沈尘轻来说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
“这”师姐知道他问的谁,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陈萩看了眼师姐当即就朝沈尘轻的屋子跑去。还没推门进去,陈萩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心下了然,沈尘轻这是受伤了,应该伤的还不轻,不然师姐也不会这样支支吾吾的。
“师兄。”陈萩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屋内很黑,沈尘轻的床幔被放下,陈萩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沈尘轻没有回应他,陈萩挑开床幔,里面的药味跟血腥味更加刺鼻,沈尘轻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他的唇没有一点血色,甚至还起了不少皮,嘴唇都干裂了。
陈萩看着,倒了杯茶水用手帕沾湿以后敷在他的嘴唇上。看着他虚弱的样子,陈萩觉得只有沈尘轻才是他真正应该上心的人,而不是去关注一个没有任何关系的和尚。
陈萩在沈尘轻的床边守了一晚上,沈尘轻都没醒,夜里下了好大的雪,陈萩怕沈尘轻冷又多给他加了床被子,他掀开过被子看过沈尘轻的伤,伤在了腹部,是很难好的,沈尘轻都这样了还想着给他写信报平安,陈萩一时间红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的雪并不比昨夜的小,师姐来叫他的时候陈萩只是给沈尘轻掖紧了被子就随师姐出去了。
他被师姐带着换了身单薄的里衣,随后站在了师门广场中间,周围都是师门的师弟师妹们,放弃任务受鞭刑就是为了给所有人警告。
一百鞭通常是四个师兄师姐各打二十五鞭,但是因为沈尘轻受伤这个事就分落到了三个师兄师姐身上了。
陈萩是他们从小不点看着长大的第一个师弟,第一次给的施以鞭刑,几人眼中多少还是不舍,这时候大师姐就庆幸沈尘轻受伤了,不然他是万万不会同意的,甚至有可能自己会替陈萩受刑。
带刺的
鞭子一次次打在陈萩背上,只一鞭下去,陈萩的背就翻出了血肉,但是陈萩一声都没吭,甚至连脸色都不曾变过,只有额头上冒出的汗水能证明他却是很痛苦。血肉模糊的后背和随着鞭子飞溅出来的皮肉让人胆寒,陈萩脚下的血已经染成了红色,鲜血顺着他的后背落在地上,染红了他整个下半身。看得所有人毛骨悚然,他们之中许多人并没有见过鞭刑到底是什么样子,甚至门派成立这么久以来只有过两个人受鞭刑,一个是大师姐,那是很久远的事情,一个就是陈萩。
以前新入门的弟子都以为鞭刑只是说说而已,用来唬人的,但当他们真的看见鞭刑的时候却是吓得都不敢动弹,他们也不想想,以人命为利益的地方怎么可能又唬人的规定呢?都是前辈血跟肉堆叠出来的。
不仅要他们看,还要所有人都跟着大师姐数着鞭数。可谓是杀人诛心了。
一声声的鞭响吵醒了沈尘轻,他的嘴上敷了东西,沈尘轻伸手拿了下来,这块手帕眼熟得很,他一眼就看出这是陈萩的手帕,他以为陈萩是完成任务回来了,他正心里想着有些欣慰,又听到了一声鞭子声,他多听了几下就知道这是有人在受鞭刑,但是怎么除了鞭子的声音他一声嚎叫都没听到,他还在想师门里什么时候有了这么有血性的人。
可是很快沈尘轻就笑不出来了,他看了眼手上抓着的手帕,心里那种想法疯狂增长。
他掀开被子,捂着伤口处下床,弓着身子往师门广场跑去。
广场上的人围了一圈又一圈,沈尘轻根本看不见里面,他捂着伤口在人群中寻找,并没有看到陈萩,他拨开人群走到最前面,有个人跪在地上,满身都是鲜血,那个身形像极了陈萩。
“云暗!”沈尘轻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声,陈萩本来紧闭着眼睛,听见这声还以为是错觉,猛的抬起头来,身后的鞭子没有停下,陈萩一眼就看到了捂着伤口,弓着腰身,脸色发白的沈尘轻。
真的是他,沈尘轻倒吸了一口凉气,根本顾不上自己的伤口就要跑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