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周,她接到警察电话,让她去认尸。
尸身惨不忍睹,除了面部的淤青肿胀外,全身没留下什么好地方。
法医的检查结论是女儿生前遭受了性侵,头部遭受了重击。一嘴的牙齿全都是碎的,应是被人在固定的地方从后脑勺猛击所致。
十指在被竹板夹过后又被扎入了牙签,胸部亦有轻重不一的牙签印,全身上下还有数不清的烟头烫伤的痕迹。
最猖狂的是,女儿是在遭到非人折磨后被凶手明目张胆地丢到医院门口的。即便如此,医生也回天无力。
那是还没有随处可见的摄像头的199年,据目击者说女儿是被当街强行拉上车的,因为怀璧其罪的美貌。
最后凶手抓到了,但因为他作案时未成年,仅仅被判了三年。
她一度将这一切归咎于自己没有及时联系女儿,明明就在本市上学,自己为什么不多去看她几趟呢?
如果自己早一点发现是不是结果就会不一样?
夏纯钧很早就发现奶奶喜欢盯着看校园里的年轻女孩,有时候看着看着就会出神。
下课了也会叮嘱女同学早点回宿舍,互相做个伴,不要落单。
所以那天一直躲在停车场的奶奶会选择跳出来救素不相识的女警察,他一点都不意外。
因为那年二十岁出头的谢巾豪,和家里墙上照片里那个早逝的女孩一样,她们是差不多的年纪。
他明明可以劝谢巾豪不必自责,他是世界上仅剩的最有话语权开解她的人。
他明明可以告诉她不必愧疚,奶奶不只是在救你,还是在救她没能救下的女儿,是在救她自己。
他明明可以告诉她,一开始在车站他看的就不是她手里的可乐,而是她本人。因为她和奶奶的女儿,那个家中照片里的女孩,至少有七分像。
可他没有。
他甚至可以什么都不做,哪怕只是简单重复一遍奶奶的临终遗言——“好好活下去”,他都不愿意。
因为他已经失去过一次家了,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新家,如果不是突然出现的她,他本可以继续幸福下去的。
因为她,他又要回到福利院了。
他恨她,他确信。
所以他对她说出口的是:“你不是答应我你会把奶奶带回来的吗?为什么?为什么你今天要出现在这里?是你害死了奶奶!”
他问她知不知道杀人偿命的道理,虽然他知道杀人的不是她。
他进行了选择性忘记。
他忘了是自己请求她留下陪自己的,他忘了她因为保护他而差点失去的一截手指,他忘了她冒险去停车场本意只是想救更多人。
谢巾豪什么都没说,她无限包容着十岁那年只到她腰的自己。
她忍受了自己对她的拳打脚踢,忍受着一个孩子毫无修饰的恶意的辱骂。
从头到尾,她没有一句解释,仿佛她也默认是自己害死了奶奶。
从始至终她对他只有一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