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八月那场盛会到来前,这个刚刚经历了雪灾的国家又经历了一场巨大的地震。
地震的那天下午夏纯钧在医院,作为幸存者接受心理干预治疗,谢巾豪当然也在。
因为这个只有十岁的男孩告诉医生,他的心理创伤只有在那个奶奶舍命相救的女警在场的情况下才有痊愈的可能,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谢巾豪心里有愧,无法拒绝。
每一次的心理治疗对她而言都格外沉重,因为她不得不全程倾听男孩的诉说。
回忆中的点点滴滴不断地传进她耳朵里,像在追一部连载小说。
那些他和奶奶一起拥有的过往每温馨一分,她的内疚就加深一分。
好像她才是终结祖孙二人幸福的刽子手,应该被送上审判台。
几次治疗过去,她甚至觉得男孩是故意的。他对奶奶的思念是真的,想折磨自己的心也是真的。
五月十二日下午的这次治疗,男孩没有再追忆过去,他对医生的倾诉终于来到了对三月那个永生难忘的夜晚的回忆。
“抱歉,我不舒服,我想去上趟洗手间。”
谢巾豪第一次想在治疗过程中逃走,她鼓足勇气才找到一个拙劣的借口。
心理医生看出了她的窘迫,但也没有拒绝她的请求。
只是说:“谢警官,据我所知,那天你也在案发现场。如果你愿意的话,你也有必要参与进来,而不只是一味倾听。”
男孩听到这句倒是附和地点了点头。
医生继续问道:“我想那天发生的事,也压在你心头很久了,对吗?”
男孩亦开口挽留她:“谢警官,别走呀。我也想听听你会怎样描述那天呢。”
自打那夜过后,他再没叫过他“姐姐”,而是像个成年人一样叫自己警官。
这两字显得尤其刺耳,以前听来全是尊敬,今天从这个孩子口中叫出来却全是嘲讽。
他仿佛在提醒自己,她不仅没有保护人民的生命安全,反而让人民舍生取义,保护了她的安全。
她不能和他计较,光是想到那条她根本还不上的命,哪怕他连名带姓地叫自己全名,那也得挨着。
似乎老天有点心疼她了,也不愿意再让她回忆一遍那晚的经历。
她的诉说还没开始,就被房间的晃动打断了。
她和医生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是小孩的腿不安分,乱踢桌脚才导致的。
夏纯钧却立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上的灯,惊呼道:“地震了!”
他们所在的心理诊疗室位于医院五楼,在震感明显的时候选择下楼是不理智的。
但是此刻的谢巾豪没有理智,因为她还沉浸在方才的回忆里。
听到楼道里陆续有人向楼下奔跑的动静,她也下意识起身而去。
“你要去哪?这可是五楼。”男孩像那天一样拽住了她的袖子,但现在的语气里已经完全没有从前孩子对大人的那种信任与依赖了。
他嫌弃地摇摇头,然后钻进了医生的桌子下面,抬头向她道:“你不进来?待会要是被砸死了,血可别溅我身上。”
谢巾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有多蠢。
即便是大地震,建筑物通常也只是损而不塌,最威胁人身安全的反而是室内可能坠落的建筑构件和装饰物。
最明智的选择明明是就近躲避!她真是昏了头了,于是她也俯身钻进了桌下。
为了不引起孩子的抵触情绪,她甚至还尽力在有限的空间中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医生并没有一道躲进来,她说还有几个病人在不同的诊室,她得去通知他们。
明显的晃动大概又持续了将近一分钟才慢慢停止,房间里安静的可怕。
“谢警官,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就当,你赔我奶奶的命了。”
“……你说。”
“你能不能,收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