售货员看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买的那位是个老年人,微笑着说:“小鬼,你买什么,这种你买来没多大的用。走吧,到我的摊上去看,两分钱看一回。”
他面对着这个无可挽回的结果,心情没落到极点,几乎要哭了,咬咬嘴唇,气得转身就往家里走,这几乎成了他最痛心的一个儿童节。
大哥陆运新高中毕业了,可他没有考上大学,他们学校两个高中班,也没有人考上大学,据说只有一人考上中专。他重新回到家里,父亲陆选南计划着说:“家里可能再也不缺劳动力了,每年可以多一个人挣工分,以往三个娃娃读欠下的债,用两年时间,就可以勉强还清,家里还可以多喂一个小猪仔,每年年底的时候,就可以交一个,然后自己杀上一个,留着部分自己吃,再卖掉一部分,要储存一点,毕竟大哥已这么大,可以找人说亲了。”
陆运新听着父亲的安排,十七岁的他极不情愿的说:“我还早呢。”
他回过头对陆运红说:“你可要用心读啊,将来可别象我一样,读了就回到这里来,争取能考出去,吃公家的粮食。”
父亲在旁边说:“公社里不时要招聘人员吗?慢慢的看吧,能不能有机会找人帮忙。就是大队也行,我们大队几个干部里,也没有高中生啊。”
母亲听着,可认为希望遥远:“咱们世世代代种庄稼的,就别胡思乱想了。”
主人公不知道他们所描绘的什么,总之现在就挺好的。他把三姐和大哥带回来的大堆课本,都拿来当业余看,足足翻了一个星期,才把他们的语看完,只是言太难懂,问了两次大哥,大哥也很难给他讲清。
晚上,他和大哥睡在一块,他在床上,继续翻他们的,大哥半躺在旁边,又和父亲商量,他说,他在学校,每天放中午学和晚饭的时候,看到不少周围的农民,经常拿着鸡蛋、煮熟的红薯、还有自己做的饭菜卖,也有人把甘蔗、地瓜和其它水果在学校门口叫卖,生意很好,和同学们去过几次县城里的中学,在学校外做生意的更多。他想,自己既然读到了高中毕业,也见了这么些,想出去闯闯,学学他们做生意看看,见见世面,在生产队里挣工分太累人的。
确实,在外面念了几年的,大哥的想法和以前不同了,陆选南担心他说的这个路子发展下去,就会成为“投机倒把”,到时被抓去坐牢也难说。陆运新说,他也知道,其实暗中在搞投机倒把的也不少,每次很少的买卖,也不会出什么事,他也列举了些例子,说他的几个高中同学,有两个也在偷偷的做些买卖,也有在参加他们所在大队的招聘干部考试,只要有消息,他也可以参加,总之不想在家里挣工分。
经过两晚上的沟通,陆选南勉强被他说动,因为他知道在偷偷从事投机倒把的人也有,生产队里,原队长韩开国的儿子,听说就在外面做什么,这两年几乎就没在生产队里挣工分。还有,鬼头鸟钟向尧平时也鬼鬼祟祟的在买鸡蛋卖,大家都知道,可大家都又假装不知道。也该让儿子走走看,如果真的就这样闷在大队生产队里,他这辈子几乎就定型了,毕竟他是高中生啊。他也曾想以后让陆运新争取个大队干部,应该是不成问题的。他又问韩叙芳,韩叙芳觉得儿子比自己读多,有见识得多,并且不是那种猴性的人,是比较踏实小心的,她的意思还是先让儿子按他的想法去闯一闯。
夫妇二人想而又想,家里今年分到六十多斤花生,于是他们将花生剥了壳,让陆运新拿进县城里去卖试试,是自己的花生,即使被工商局查到,他们也不能咋的。
听说大哥要去县城,他忙向母亲申请要跟着大哥去玩。母亲犹豫着,大哥说:“行,去就是,只不过车费你自己负责噢,听说你成绩好得了些钱藏着,没用掉吧?”
听说要动用自己的钱,他马上又犹豫,大哥笑了:“那你就在家里,老实呆着。”
父亲和母亲没再说话,好像是在“尊重”他的选择。自从公社到县城的公路修通以来,又经过了几次修补,去年十月,有了一趟从公社开往县里的班车,可是隔天开行一回,从公社到县城,车费要四角,来回就是八角,如果买《三国演义》连环画,可以买好几本啊,他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终于大声说:“我要去。”
“那好,明天咱们一路吧,总之自己掏钱。”陆运新说。
从公社到县城,除了固定的两天一班的班车,有时还有运货的车,如果能搭上运货车,司机的收费比班车还便宜一角。刚好明天有一班车,是早上九点钟发车,九点二十左右到生产队。一大早,大哥背着四十多斤花生米,然后他紧跟着,兄弟二人来到公路旁等车。这将是主人公生平以来第一次坐车,而且将是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到县城,总之想来就令人激动,就幸福。好一阵,终于听到班车转弯出来的鸣叫声,他紧张得抓了抓大哥的手,说:“我想尿。”
“瞧你这点出息,搞事多!让人笑。”大哥说了一句。
他忙转过身,在旁边快速的尿过,片刻车来了,车上人不多,大约只有一半,兄弟二人上了车坐好,女售票员过来,听说是到县城:“白雁大队到县城每人三毛五。”
“小娃娃可以半票嘛?”陆运新说。
“你你有多高?”女售票员是位五十来岁的阿姨,她望着陆运红问。
“他才九岁。”
其实他马上满十岁了,售票员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明显是不信,可她大概没想为难他,答应让他半票,大哥掏出五毛三,把票买了。他紧靠着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的景色快速的向后面退去,说不出的爽心悦目。
公路高低不平,汽车在路上颠簸前行,中途又陷在个稀泥坑里,折腾了许久才起来,这一趟,足足开了两个小时才到县城,而他可盼着它继续的开着,再开两个小时他也不讨厌,百年难遇的享受。临近十二点中午,到了车站。
县城好大呀,起码有四五个五河公社那么大,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房,人也这么多,还有三层高的楼房,从没见过。他目不遐接,东张西望,车站是砖瓦房,很大,有三个车在门外那儿停着,等候发班,大哥一边背着花生米,一边拉着他,一块往县城的菜市场去,二人走不到三百米,还没到菜市场街口,就有人叫住他们:“小哥,你背的啥?是花生吗?”
回头一看,是位四十来岁妇女,她说着,拉住了陆运新背的口袋,问是不是卖的,陆运新说是,然后放下来,她马上打开,用手抓一把,捻了捻,又拣一粒尝,然后问:“多少一斤?”
这花生米在五河公社赶集一般三毛到三毛五,可在县城里,现在是什么价,陆运新也不太清楚,但至少比公社要高才行,至于高到什么程度,他心里估算一下,除车费,还有简单的生活费,加上点赚钱,至少也得喊到五毛吧,他犹豫了一下,就喊五毛,妇女出了四毛三,然后两人开始讨价还价,最终在四毛八成交。他们拿到公平称上称,一共四十三斤,二十元零六角四,不到二十分钟,就完成了交易。这么快就卖掉,简直出两人的意料,直到此时,大哥才发觉,这个女的原来是个小贩,他也是买到外地去卖的。
有了钱,主人公就发现已经饿了,大哥带着他来到菜市场旁边的饭馆,店里的香气飘出来,让人再也把持不住,大哥拿出粮票和钱,买四两米饭,然后再买了炒白菜,和一碗蛋汤,兄弟二人吃得干干净净,饱饱的的离开了饭馆,然后在陆运新带着他在菜市场里转会儿,也有几位卖鸡鸭的,还有卖水果的,可能都是当地的附近的社员们,陆运新逐一都去问了问价,然后带着他在县城里逛,让他开眼界。人世间还有这么美丽的,这么多人一块居住的地方!
临离开县城的时候,大哥还花钱四两粮票和四角钱,买八个甜饼带回去,让父母和陆运芹也更直观的分享今天的卖东西成绩。最初说好的主人公自己付车费,结果没付,全是大哥给的,算赚了。下午五点钟,兄弟二人回到家里,瞧着他一派得意的样子,三姐嫉妒地嘲笑:“你不得了,我要羡慕你,去一回县城,见世面了啊,好洋啊,这辈子没白活,啧啧啧”
“就是,咋嘛?”他脸一阵红,忽的发现自己太不“诸葛亮”,什么都表露出来。他马上整顿衣裳收敛容,开始装“深沉”了。
第一次到县城卖花生米,总的来看,大哥赚了六七元钱,相当于在生产队里做挣十多天的工分,这个账一下子让父母都暗中高兴,但陆选南想而又想,毕竟自己是副队长,要是陆运新毕业回家里,从来不在生产队里挣工分,人家肯定要说,那里也不好解释。他想了个折衷两全的办法,大哥还是要在生产队里挣工分,倒不是每天都要出工,至少隔一两天出出工,大家也少些猜疑,然后赶集的时候再买东西,放一放,再拿到县城里去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