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安垂目望过来,眼前少女明明未施粉黛,亦没有华丽的衣裳簪饰,但此刻明朗坦荡的神采却是怎么也遮盖不住,宛如濯清涟而不妖的芙蕖,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他当初怜惜她成为孤女孤苦无依,这才没有拒绝让她陪伴在左右,待她真心实意。
没想到还没进到京城,她便翻脸不认人。他到现在也想不明白,自己难道对她不好吗?她怎么就能如此决绝地离开。
泠月缓缓抬头,望向坐在台上的沈亦安。
他一袭墨绿的官袍,头戴宝冠,依然是衿贵雅致,与堂内人有着不同的气质,如今细看似乎多了几分清冷,增添了威严之感,显得不容人惊扰忤逆。
对上他的意味深长的眸光,泠月心底蓦然一颤,总觉得他看向自己时欲言又止。
柳姨娘喊道,“大人不要信她,萧泠月与梁心颐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她们向来会撒谎。还记得,春日晏那日,梁心颐跟别的小娘子说,她是在城郊的路上遇到泠月,见她可怜,这才带她回来的。其实不是这样的。我家老爷曾偷偷与我说过,那日是梁心颐路上遇到几个匪徒,是萧泠月救了他们,萧泠月的武艺高超,只她一人就轻易地将那几个会拳脚功夫的匪徒打成重伤。大人,你可找到当日在场的丫鬟,一问便知。那日宴会上,她们确实是骗人,可以请当日参加宴会的闺秀傅家四娘子来作证。”
得到沈大人的示意,郭大人很快就将那日随梁心颐去城郊的丫鬟找来,她们所说的情况,确实能证实柳姨娘所言属实。
良久,“传证人傅梦瑶傅娘子上来。”
傅梦瑶欢快地走了进来,盈盈行礼,“叩见沈大人”。
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一向骄傲自居的傅诗瑶,到了沈大人跟前,竟使她比平日多了几分拘谨,不过她还是努力展现出最好的仪态,希望这样能引起沈亦安的注意。
也不知是她做得不好还是怎么的,沈亦安的目光并没有为他停驻,她眼里的希冀不可避免地变成黯然。
想起还有正事,她又重新调整状态。
她斜视一眼梁心颐与泠月,随着一声轻哼,嘴角带出一抹淡笑,将那日梁心颐说的话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随后又道:“我实在没想到梁五娘子竟这般狠心,买通奴婢杀姐。梁三娘子实在可怜,她温柔善良,哪曾想……”说着,呜呜哭起来,取出丝帕拭泪,指甲上的丹蔻红得有些扎眼。
待她下去,沈亦安颔首,道:“没想到萧娘子的武艺如此精湛,甚好。”
听到沈大人这样说,原本沉浸在绝望中的梁心颐,轻轻拽了一下泠月的衣袖,小声对她说:“沈大人夸赞你耶,我们应该会没事的。”
泠月可不敢告诉她,这其实更让人绝望。
她点心虚,垂下眼帘,不想与沈亦安有更多的眼神接触,还记得,他曾问过她:
“你学过武?”
她摇头,“没有。”
为了不让自己的身份被识破,她便骗他说,自己只是一位农家女。
顷刻,见她不敢看自己,沈亦安继续问:“那萧娘子对此可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泠月只是因自己欺骗了他有点心虚,但对于此案,泠月问心无愧,她不以为意地道:“此事与案情并无太大关系。”
柳姨娘又道:“大人,有关系的,梁心颐与她关系好,还替她隐瞒武功高的事实。一定是我柔儿那日让梁心颐难堪,梁心颐气不过,就叫泠月帮她害死我的柔儿,不然哪来这么多巧合。我柔儿被杀害时,她不在屋里,湖边还有她的丝帕。她们这是狡辩,天底下哪里来那么多巧合呢,大人,你可别被这两个狐媚子迷惑,得帮我主持公道啊。”
“怎会有如此心肠歹毒的小娘子,大家也帮我评评理啊,帮我柔儿讨回公道。”柳姨娘朝外面看堂审的百姓望去,接着又掩袖哭泣,看起来可怜得很。
场外众人屈服大人的威严,只敢小声地议论,不过场内的人依然听得清楚,大多数人相信了柳姨娘的说辞。
沈亦安敛眸,意味深长地看了泠月一眼,沉声道:“综合各方证词、证据,梁心颐与萧泠月确实有重大嫌疑,来人将两名疑犯押入大牢,鉴于此案还有诸多疑点未清,待本官查明真相再进行堂审,退堂!”
“这、这……”,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梁心颐都懵了。
泠月倒是清醒,回想方才沈亦安望她那一眼,心道:报复!一定是!他年少时就有才名,工法擅丹青,年方十七已成圣上钦点的探花郎,十八入翰林,众人都说他有丞相之才。这般睿智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她不是凶手呢?他这分明是要报复她!果然,读人心思多。
“呜呜呜……”梁心颐的泪又不受控制地掉下来了。
***
府衙外。
“多谢四娘子仗义相助。”柳姨娘笑着道谢。
平日里傅梦瑶是不屑于跟一个姨娘说话的,不过念在她刚刚失去至亲骨肉,就勉为其难地虚礼客套一下,“不必多礼,柳姨娘早日回去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