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叶晨拔刀,被叶崇按住,此时似乎也冷静了些,楼上的人说话声音再好听也不能买账:“掌柜的,就二楼,引路。”
掌柜的如蒙大赦,“是是,谢客官体谅,三位这边请,尝尝本店的特有手艺,包您满意”。
三人进了雅间,还算亮敞。由掌柜的亲自招呼着点了菜,欣赏窗外市井不时传来的山歌。这掌柜却始终没答叶崇问酒的话,看样子已是忙得要飞起一般。
三人喝着茶干坐了一会儿,叶晨还没来得及发作,酒便来了,掌柜的一身袍子上也不知哪里抹了几块尘灰。坛子不大,坛口看样子封得十分密实,最外面一层的红纸上,写有一个“春”字。在座的,只有叶崇知道,这应该是陈酿的“艳阳春”,至于年份嘛,只有启封后才知,只需一口落喉,便能品出九分。
酒这一方面的事,叶崇从不含糊:“掌柜的,快倒!”
掌柜的虽不知这位独臂客人是否晓得这坛艳阳春的来历,但已充分的感受到急切,赶紧地操作着。看掌柜的小心翼翼,叶崇又来了一句:“三月春灿,艳阳明烈却不灼人,纯烈尽融,不柔不燥,上品中的上品。”入流的酒楼,必有藏酒的地窖,而地窖中的极品周围,一般不会有人进进出出,看此坛尘迹沧桑,定是硬货。
掌柜的一看叶崇是行家,赞叹几句赶紧地启坛。待得一层层揭开,托盘里至少也有半斤的土。最后一层油纸尚未揭下,一丝酒气渗出,叶崇环眼圆睁,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掌柜的故意把那油纸只揭开一线,雅间内已弥蒙着一股清甜,果然香醇无比、沁人心脾。比起刚才楼口远远闻到的那种差距,已绝不是一星半点。
酒还没倒满三碗,叶崇早已按捺不住,一口下肚,大呼过瘾,往桌上疾捻两小鱼干儿,边嚼边呼噜着问到:“掌柜的,刚才找你要酒,你支支吾吾,现在怎么如此舍得?”
掌柜的笑脸一陪:“实不相瞒,这是本店的镇店之宝,十年份的,今日最后两坛都开了,若非贵人相托,这酒本是不卖的。若要在本店吃得此酒,无论出价多少,本店肯出三年岁酿的已是少数,就是我们本地大员前来,充其量也就是五年岁酿。”
叶晨正要问,叶崇已到:“行了,有人请客喝酒是好事,别婆婆妈妈的”。又向掌柜的道了句“不管是哪路朋友照顾,请掌柜代为相谢,这酒绝不会糟蹋一滴。”说着又下了一大口,看样子已爽得找不着北了。
对于楼上人的身份,叶晨满腹疑窦,正思量间,掌柜的便托着第一道菜上来了,一大条醋溜鱼,却不是叶晨点的。
叶晨自嘲一笑,确实不用问,问也白问,提筷子正要夹菜。掌柜的到:“几位请尝尝,这鱼本店要是自称第二,那柏州一地,便没有第一了。刚才这位少侠在楼下对歌,这条鱼便是在下向那人买的,托少侠的福,今后那人打鱼来,本店优先购纳。”
叶晨心想,这掌柜的还真有意思,又不是我让你买的,却来此大卖人情。原来那汉子并不是被歌喉所折服,而是被银子折服了。正自嘲间,虞喆赞到:“阿晨刚才的歌,婉转之处抑扬顿挫恰到好处,加上辞押韵,曲意绵绵,好是好听,就是有些哀怨。”
叶崇斥道:“好听个屁!你小子,今后再弄些娘娘腔出来,别说是我徒弟!他娘的什么细雨,还心底”。说完重重地啐了一口。
“解围错了吗,我要不唱,阿喆穿那么帅,大家现在还被村民缠着对歌呢”。
“我只是穿的帅吗,请叶叔叔评评礼”。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相处久了,彼此旷达,私底下似一家叔侄一般,刚才楼下闹心的事儿,尽为笑谈,皆是下酒的花生米。
酒楼酿的“艳阳春”霸道,菜也烧得香艳。一顿风卷残云,三人酒足饭饱,这路却没法赶了,“艳阳春”纯滑清甜,后劲儿极大。虽然虞喆喝的最少,显然已然被酒力放倒,呼吸比平日重了几分,斜靠着椅子养神,难得露出两分痞气。
叶崇最逍遥,包袱当枕头,席地而卧,鼾声绵绵。外面就是再吵闹些,他也照样可以酣睡无阻。
叶晨趁着酒力,只觉诸穴躁动。躺,是躺不下去的,楼板还是硬了些。索性盘膝而坐,意之所及,脉流滚滚不息,两个周天行过,行功不现半分松弛。
不知不觉,未时既过,日头已然有些西斜。叶晨收功后又吐纳了几次,只觉神清气爽。也不知虞喆和叶崇跑哪去了。窗边一望,除了人比中午少了些,依旧热闹,细细听来,对歌仿佛从未停止过一般。正要叫店家来询问,虞喆已推门进来了。
“咱们今晚就住这家店吧,很干净。”虞喆说完就去拿自己的包袱,“别愣着啊,拿东西,后院乙字二号。”
叶晨耸耸肩,拿了自己的东西跟上。虞喆把包袱背一个,抱一个,抱着的那个就是叶崇的了。这过不了多久又到饭点,这次要是出来游山玩水的,该是多么惬意啊。
客房不算大,每人一间。叶崇不知何时出去的,也不留个话。虞喆在院中看,叶晨往前厅找了张靠路的桌子坐下,弄乱了仪容,生怕有人前来对歌。小二上来茶水瓜子,乡间镇店平日本无那么多人,难得感受下当地的集会。
仪容乱了,果然没人来对歌。坐了好一会,街口过来一个路人,向叶晨相问:“这位大哥,北霄城走哪条路?”
叶晨莞尔一笑,此路人正是山岳营一名伍长,想来是今日叶晨不再赶路,前队魏翔那边留下来接头的。叶晨倒杯茶:“赶路还是游山玩水?天干,喝口茶再走吧。”
一来一去,两人已暗中交换了现在彼此的情况。既无大碍,两人攀谈开来,不一会,那路人喝完茶谢着去了。此番前往中霄,魏翔带弟子规山岳营二十多人,连同两名龙尉,分前、中、后三队,招呼着中间这三人。毕竟,虞喆可是彖国最紧要的人物。
方才问路之事,一是汇报下前队的情况;这二,就是向叶晨确认具体安排的,老板不前进,前队肯定也不能走远,否则就太不专业了。那队员汇报了一个重要内容,虞卿兰早在叶晨从楼萨出发前,就已经从近阳往中霄去了,外交场合少了这么个专家,还真不行。看来远在朝堂的虞昊,也是心都操碎了。
到了晚饭,掌柜来请叶晨用饭,想是那黄裳姑娘家境殷实,又把叶晨一行的晚饭也请了,本来是邀请叶晨一行去三楼雅间,一来叶崇未归,二来此次会盟事关重大,叶晨不愿多生枝节。是以婉拒,就在楼下大厅上了几个小菜。今天巧遇歌会,已耽搁了大半日的路程,明日必须加紧赶路,酒上到桌子,叶晨倒了两小盅,杯中却不见少。
饭吃了一半,叶崇回来了,一屁股坐下,二话不说,自斟自饮一轮。看这情形,叶崇应该是打探消息去了,值得叶老怪去打探的消息,肯定不一般。虞喆不问,叶晨也不问,两人只是不停的给叶崇夹菜、斟酒。
三人吃完,到了酒肆后边小院,叶崇才到:“中午楼上吃酒的,一个是简国大官,另一个,是天齐兵桟大当家,詹天齐。能请詹大当家喝酒的,也绝非泛泛之辈,看来那两个姑娘来头也不小。”
叶晨本以为叶崇酒劲上头,找中午楼上那几位切磋武功去了,没想到这老怪还真是去打探消息。此时心中想的是‘我现在天天和天龙第一大侠吃饭,感觉自己也就一泛泛之辈。’
虞喆想的则是,此时简国大乱未息,列国风起云涌,詹天齐不在三霄重地坐镇,缘何会跑到柏江来,或许又有什么彖国视线以外的事情在发生着。
三人计议了一番,没找到头绪。叶晨把手一招,“嗨,两位漂亮的小姐姐,谢谢你们请我吃饭。”这乙字院门廊口那头,不正是中午遇到的两位姑娘吗。
叶晨说得有些油腔滑调,对方怎会搭理,抿嘴一笑,旋即往甲字院去了,想来那院定也是包了。叶晨又对虞喆调侃到:“阿喆,人家有来头,去走动走动,说不定将来对彖国大有好处,虽然姿色差了点儿。”
虞喆把脸一捂:“人不可貌相,大晨,你做为我国驸马,妻妾成群也很重要,你去吧,婷儿那边我帮你说情。”
叶崇见两个小年轻又犯毛病,把脸一横,“老子累了,睡觉。”说完进屋去了,也不知有没有洗脚。
或是几人一路都在讨论家国大事,今日借着几分酒意,叶晨和虞喆竟像两个孩童般耍嘴逗趣。现在没了听众,吐槽也没意思,各自回屋该干嘛干嘛,明日还要早起,路漫漫其修远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