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诗云:
万里人南去,
三春雁北飞。
不知何岁月,
得与尔同归?
此为中土唐代诗人韦承庆之《南中咏雁诗》,农历三月,又称季春月。故人在南,叶晨北往,却似雁儿一般,未卜前路风雨。
一行人晓行夜宿直奔简国中霄城。籍载,中霄西南三十里山峦起伏,奇峰罗列,其形鬼斧神工,眺之状若苍龙舞动,名天龙山。其山连绵不绝,百里不计。峰最骄者,九鼎也。如龙驮负神器翱翔,鳞脊参于天。
叶晨一行,过了羊丘,地势渐不平坦,高一阵,低一阵。续往西北赶了几日,路过一处集市,只见人流往来密密。从旁一打听,此处名为柏州,地方不大,西靠阿拉山,东临小柏江,正逢当地三月初九的歌会,周边柏族村寨的男女老幼多集于此赶节,集落人头攒动,码头边插满了大大小小的船,披红挂彩,热闹非凡。
小柏江说是江水,其实也只比普通河道宽阔些,上游是视野极好的平川,经此往下游数里,便是潭空阔蓝绿的湖水,眺之甚是宽广。叶晨众人至此,巳时方至,打尖尚早,便雇来泊船渡江。叶晨出手大方,掌橹的大叔算算时间,可谓神采奕奕,逢此小年节,自有不菲的买卖可做。其子掌双桨,穿得花里胡哨,看样子也是高兴得一塌糊涂,倾力向叶晨等人言说着此地三月初九的种种习俗,倒省得叶晨开口去问。
这里柏族风俗虽然略显粗犷,却很有意思。只要看到喜欢的异性佳缘,不管是否见过,便可对歌以示交往意愿,不论对方有没有意思,都要回唱一二示礼。若是唱得和调,便可继续欢唱,直至双宿双飞,或者曲终人散。
虞喆立于船头,英姿勃勃,一派风流倜傥;叶崇借着江水打理马鞍;叶晨则靠在仓中阴凉之处养神。舸行于江,波光粼粼,连日赶路辛苦,难得稍有这片刻闲暇。泊船驶得缓缓,或远或近,只闻锣鼓敲敲打打,吊嗓的吊嗓,吹唢呐的嘀哩嘀哩,不到一顿饭功夫,已到了北岸,江边更是人潮涌动。
这掌橹大叔家的船大些,刚一上岸便又接了生意。原来今日正是挣银子的好时机,谁家的船大些,便有人家租用。家境殷实一些的,同船还会配一两个会使乐器的,以壮自家对歌之声威。叶晨在人潮中找了个边处,看柏族男女于江上对歌。咿咿呀呀,嘿嘿嚯嚯,在这没有扩音设备的时代,歌者们这股洪烈的丹田之气,真是令叶晨钦佩不已。
离开码头,三人又转到集市,能吃东西的地方,基本都塞满了人,叶晨想一尝小吃的意图也随之破灭。还是叶崇这种老江湖眼光开阔,老远已看到街的另一头有栋亮瓦红梁的建筑。有太子之尊在侧,还是应该去些体面的场所。
到了门前,酒保早就上前牵马。“柏江小肆”之名取得雅致,馆内十分清爽洁净,只是看今日这时节,怕是哪里都难得清净。叶晨还没坐下,门口便有人唱起来了,“哎~哎,三月春花好灿烂嘿,这家的姑娘比花艳哟。”居然是一名壮实的壮年汉子,手中还拎着条大鱼,鱼口一张一张的,显然捕来不久。
叶晨一捂脸,已笑出声来。同时笑出声的,还有旁边一位姑娘。
笑归笑,只见一抹靓影擦身而过,黄裳玲珑,背影窈窕,一抹清淡似香非香,右手里的那柄未出鞘的剑,看起来也很秀丽。接着又一个绿衣姑娘跟着先前的靓影,俏脸通红,头也不回地快步往二楼而去,却没人与那汉子对歌,汉子旁边的几个青壮跟着一阵起哄。
想来是那汉子看上了哪位姑娘,也不知从哪里跟来,一路歌唱。此时对方上了楼,已无踪影,没有回应也就算了,怎地唱歌居然被人笑话,指着叶晨便骂道:“哪里来的野人,我自我唱,你笑个鸟!”
叶晨笑意难收,只把两眼一鼓正要理论。小二已迎了过去:“这位大哥,只看人家衣着,便知是外乡来的,不懂规矩,莫要认真,莫要认真。”说着作势就往外请。
从穿着来看,那汉子确实不像出入此类酒肆之客。被小二这么一请,脸上更下不来,几人瞬间便吵嚷开来。虞喆赶忙上前作礼到:“大哥见谅,我与我这兄弟确实是外乡来的,路经贵地,凑个热闹,大哥歌声洪亮,今日大好时光,不必为这些小事动气。”一捧一劝,说得恭恭敬敬,那汉子得个场面,正要转身。怎知叶晨又嚷到:“笑的又不只我一个,还有上楼去的姑娘,有本事把人找来,我给你赔罪两次!”
话音刚落,门外歌声又起:“白衣方巾地俊俏郎哟,说话就像柏江水哟,你打柴来我烧锅呀,柏江撒网煮鱼汤呐”。旁人望去,乃是一蓝白花衣的俏丽村姑。
这次,连叶崇也笑出声来了,一行三人,着白衣者,唯虞喆也。目光上移,白衣方巾,又能担得上“俊俏郎”之誉者,观酒肆内外,唯喆一人也。
霎时雅致的酒肆如开锅一般,喧闹不说,又有人去接那俏丽村妇的歌。掌柜的心呼不妙,如此怎做生意,急忙上前相劝。
或是习俗使然,只有在有人唱歌的时候,四下反而安静。店内方歇,店外又唱,那边才止,这边又歌,过往凑热闹之人,已把里外围了个严严实实。
咿哩哇啦这么一乱,谁都没理可说。如此下去,这饭怕是难得吃,叶晨见状,跳上桌子,解下归无,双手一握,如持麦登高:“像一阵细雨,洒落我心底,那感觉如此神…秘”。四下稍安,叶晨渐入佳境,不愧艺术专业的杂牌生,“…啊,友情天地,我满心欢喜…”
此曲一毕,得了个满堂彩,一片欢声笑语后,居然终结了先前的纷闹。对于那汉子,叶晨所唱,在曲调方面婉转悠长,唱功落差太大,高下立现。与叶晨一较歌喉,分明是自取其辱,那汉子折服于技,便不再纠缠。况且,人家手里握的,可不是砍柴的刀,是砍人的刀。至于那村姑,听叶晨所唱“有情”,正要亮嗓,只见叶晨已在桌上团团转圈,并热情寒暄“友情万岁!友谊万岁!”正是此“友”非彼“有”,尤其是后面跟着个“情”字。
那村姑此时自是心领神会,或许本还想再唱一唱,但听到了美妙忧伤的旋律,终是回味其音,怎会再班门弄斧。
虽然大家都不明白叶晨为何要双手握刀,对柄而歌。但忆其情,似含深深幽怨,再看眉头如锁,只觉此人能唱,且唱的好听,都是佩服。如此对歌,正是柏族之礼,人家还唱了“我满心欢喜”,是多么的应景。正是重礼随俗切磋技艺,皆大欢喜。
叶晨跳下桌来,作个团喏:“献丑!献丑!”笑得烂梨般灿烂,楼梯上站着刚才隐而复现的黄裳姑娘,正在笑而不语。其人双目灵动,只是面容有些粗糙,冷冷的让人看了有些不太舒服。小二和掌柜的见状,速速的礼遇迎送了一番,正正常常的做生意,便是店魂。
这家掌柜,也不是白当的,怎能再让叶晨一行留在一楼,万一再招些族人来门口一唱,那可是要让生意灰飞烟灭的节奏,于是赶紧把几位请到楼上。秀也秀过了,叶晨欣然受之。
上了二楼,叶晨接着往上走。这三楼的楼梯口,竟被人拦住了。“止步,我家主人已包了楼上”。对方怀中抱剑,一脸冷峻,和着楼上却传来的一阵奇特的酒香。
叶晨本无意上去,但听到这番言语,心到:‘本来也没打算上去,但这里有堂堂彖国太子,难道还尊不过你家所谓主人?’于是反问到:“我包不起这楼吗?”
掌柜的刚才吩咐伙计做事,上楼比叶晨慢了几步,急忙赶来释到:“这位尊客,刚才神乎其技,这里招呼不周,三楼,确实是包了,三位这边雅座请,请。”
掌柜的点头哈腰,叶晨也无意为难,“引路吧”。三人转头又走。
楼梯口的剑客冷冷哼了一声,“雅座怎如楼下方便,哗众取宠之徒”。
若此时只有自己和虞喆,那么叶晨是懒得计较什么的,这次叶崇同行,一个“徒”字,这人仿佛是叫骂叶崇一般,此时又在楼上转来转去,心中忽有怒起。
叶晨停住脚步:“咱们练练?”
对方依旧站在原地,“赶紧滚,莫扰了我家主人清净!”
叶晨伸手拔刀,已被叶崇按住,“年轻人,好好吃饭”。又向掌柜问到:“这酒多少年份?”
楼上忽然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掌柜的,楼上还有雅间,这三位也朋友刚才也是替我解了围,请他们上来吧”。少女口音倒是特别,虽然有意大声说话,听起来却似细语,话音绵绵,吐字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