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华裳,你怎能如此?”白珩煜苏醒过来,就用沉沉的嗓音如此说道。 裴华裳的眼底有些熬了多日的青黑,她低着眸,如鸦羽般的长睫轻颤。 她问:“我如何?” “我……让他们保护你。”她还是解释了。 裴华裳永远无法在这方面与白珩煜产生共情。 那些与他同行的军中将士们,像他的朋友、亲人,是值得托付生死的伙伴。 他们并不是什么裴华裳手底下的玩具棋子,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白珩煜知道他们拼死也要救下自己。 但在西南部落来袭的时候,他还是寻了个机会,率先挡了出去。 西南部落的祭司放出诅咒蛊毒,这毒就是朝他而来。 如今,云朝的各家名医正在研究那蛊毒究竟会产生什么作用。 若白珩煜没有挡出去,那么死的便是他身后的数千战士。 他知道裴华裳要做什么。 她是自私的、冷血的、充满野心的,她要利用他…… 这些,他都不在意,他心甘情愿成为她的工具。 就连他们的感情,也是她用来锁住他、操控他的木偶线。 这线扯着他、影响着他的一举一动,但似乎没有对她造成任何改变。 裴华裳与白珩煜对视着,她看到他的眼睛里闪烁着陌生的光芒。 她想,他生气了,因为自己的举动。 他是因为自己将他置于险境才生气的吗,可是,她已经派人保护他了。 一定是鸿羽军的那些将士贪生怕死! 裴华裳如此想着,便马上站起了身,朝外走去。 “珩煜,我知道了,是他们没有保护好你。”裴华裳曳地的长裙扬起。 “裴华裳!”白珩煜半抬起了自己的身子。 他扯着嗓子呼唤她,声音有些嘶哑,似乎用尽了全力。 “你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一字一顿道。 “我有什么错?”裴华裳旋身,紧盯着白珩煜那温润如墨玉的眸子。 在他面前,她还是有了些多年前的骄纵模样。 这么多年,他还是将她如当年那个小公主一般宠着。 “白珩煜,你凭什么这么对我说话?”裴华裳走了上来,靠近了他问道。 她将西南的沙盘地图推了过来,似乎想要证明自己的决策没有失误。 她的谋划确实天衣无缝,这世间没有比她更厉害的将领。 但她错在—— “我们几千轻骑陷落山谷,若是其他将领,必要一马当先,先护下身后的普通将士。” “你将他们当成什么了?让他们来保护我,那是几千条性命。” “你若怨,当初我就让你留在云都。”裴华裳的细眉挑起。 “这是我的使命,我是鸿羽军的一员,我有如此能力,为何 要安居一隅, ” ?(格♂格党学)_?, 最后,血气涌上喉头,他低头吐出黑血,只觉胸腔极疼。 裴华裳低下了身子,将他半扶着,将白帕取来,替他擦拭着唇角。 “我知道这是你的使命,但我想保护你。”裴华裳的声音低了下来。 “你与他们不一样。”她的声音轻轻,将他抱着躺了下去。 她确实是心疼了,连说话都小心翼翼。 “一样。”白珩煜说,“我也是云都百姓的一员。” “百姓对你而言,就是可以随意抛弃的存在吗?”他紧紧抓了裴华裳的手腕问道。 裴华裳的眼眸垂着,她看向白珩煜的眼神中带上了一丝哀悯。 她说:“是。” “我不能仁慈。”她碰了一下他有些凉的鬓角。 这就是她与裴楚的不同之处,她比裴楚更冷血可怕。 “你不能如此。”白珩煜说。 他拽着裴华裳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 “你可以牺牲我,抛弃我,但你不能抛弃黎民百姓,有了他们,才有了云朝。” 裴华裳怔了怔,她问:“你……凭什么规劝我?” “是我痴心妄想。”白珩煜对她说。 裴华裳低下头,视线一点一点地从他俊逸的眉上描摹而过。 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一个很高尚的人,他为了她改变了很多。 而她还是一意孤行。<
> 罢了,罢了,就当是哄他开心,让他的伤早些好…… 裴华裳如此想着,她便低了头,纤指按上他苍白干燥的唇。 “好吧,我答应你。在必要的时候我会尝试着将我当成你去思考问题,可以吗?”裴华裳问。 白珩煜敛眸,应了声。 他从来没想过裴华裳竟然真的会遵守这诺言。 后来他身中蛊毒的效果被医师查明,他们大惊失色,连忙上报裴楚。 这就是祂所操控的命运之力,在冥冥之中,裴家就很难有后代。 裴楚将裴华裳叫到了皇宫,他对她将情况说明。 “朕并不是要将你与珩煜分开,只是……你必须要有子嗣,不论是和谁。”裴楚对裴华裳解释道。 “父皇,我又不是你。”裴华裳的秀眉微蹙。 她静静注视着自己的父亲:“我与你不一样,既然云都封印下的那家伙对裴家下了诅咒,那么与我在一起的男子势必会因此受到牵连。” “这世上,心甘情愿为了我遭受如此苦难的男子又有几个呢?”裴华裳的细眉挑起。 “华裳,你不是如此高尚的人。”裴楚看着裴华裳的背影说道。 “但我不想辜负他。”裴华裳对裴楚坚定说道。 “你知道后果吗?” “我知,华煊的孩子快要出世了吧?” “嗯。” “父皇,儿臣告退。” 这场父女——更严格来说,是当权者与接班人之间的会面之后,云都权势布局骤变,更多的资源开始向裴华煊倾斜。 一段时间后,裴逸出世,裴华煊被正式立为太子。 白珩煜不知其中缘由,但裴华裳似乎对此不以为意。 裴楚天真地以为自己的这位女儿,是真的为了所谓的爱人放弃了权势,甚至还有些唏嘘。 但等到很多年之后,他才知道裴华裳的野心究竟有多大。 从始至终,爱人与天下,她都要。 当祂来到裴华裳面前的时候,裴华裳直接拒绝了祂的诱惑。 她说:“在珩煜没有受伤之前,我或许会答应你的条件,你知道我这个人一向没什么底线。” “但很不巧,我的底线就是他。” 裴华裳笑了:“你去找我的弟弟吧。” “大公主殿下,您当真?我若与他合作,你不会有反抗的余地。” “来。”裴华裳看着虚空里的那双血色眼眸,轻笑着说道。 这许多年后,她也手执长剑,对着同样的一只血色眼睛,对着同样的命运,将自己的性命与鲜血献给脚下的山河,献给身后万万千云朝百姓。 裴华裳让祂去找裴华煊,只是给裴华煊一个考验。 若他真的答应与祂合作,那么他就没资格坐上那皇位。 那样可怕的人,坐上云朝的皇位,对更多的百姓来说是灾难。 在此之前——在裴华裳的谋划里,死去几位无辜的云都百姓,是微不足道的牺牲。 这是损失最小的办法。 裴华裳知道,现在裴华煊一定没办法抵制祂的哄诱。 因为他们是一母同胞、血脉相连的——双生姐弟。 她若没有遇到白珩煜,恐怕现在早已与祂站在了一起。 裴华裳的谋划持续了数年,堪称天衣无缝,就连裴九枝也成了她计划的一环。 她知道自己的这位九皇弟一定能查明真相。 她也知道……他一定会发现自己的谋划。 她并不惧怕裴九枝将真相告诉白珩煜,那日说明真相之后,她对裴九枝的哀求,只不过是在演戏。 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那位驸马大人知晓真相之后,会与她决裂。 他们的感情,到此破裂,因为她眼睁睁地看着云都百姓被祂伤害却不早早揭发太子的恶行。 甚至连他的家人,也死在了他身边。 他的傲骨与尊严,在那严苛的审讯中也会被狠狠践踏。 她弃他,不择手段。 但这是她唯一的选择了。 裴华裳想,他活着就好。 在正式被立为皇太女的那日,她回到公主府,看着自己窗前逐渐凋零的月莹花,呆呆地敲着自己的面颊。 裴华裳想,她有些想他,但他已经去了边疆,从此之后她再也见不到他 了。 ?本作者扶桑知我提醒您《抛弃无情道剑尊后》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裴九枝
自然是有自己的谋划,一来裴华裳更加适合坐在皇位上,她本人也喜欢这个位置。 一来,即便他忘记了乌素,但他依旧记得要好好照顾裴逸,所以他没有让裴逸过早地接过这个沉重的担子。 裴华裳得到了漫长的寿命,得以坐拥这无边江山千年万年。 近百年之后,她一人纵马,离开了云都。 在寒夜里,白马踏过雪地,留下长串脚印。 雪白的狐裘兜帽下,裴华裳的一张脸鲜活美丽。 她踏入边疆的营帐,在这里,有人垂暮。 风雪夜中,她掀开挡风的帐子,狂风合着雪粒袭上她的身躯。 在一盏残灯下,苍老的白珩煜低垂着头,他已经很老了,高大的身子也弯着。 她走了上来,终于是将他拥在了怀里。 “我说了的,我会为你亲手写下墓志铭。”裴华裳抱着他说。 “你要我写什么?”她问。 白珩煜已走到生命的尽头,他勾着苍老干燥如树皮的手,在裴华裳白嫩的掌心写下了一行字。 他写:“同穴而眠。” 裴华裳低低笑了,她抱着他的脑袋,笑着笑着,眼中落下泪来。 “你还要我。”她说。 他没回答她,只合上了双眼,此后再无声息。 他死了。 在千年后的那一日,裴华裳依旧坚守着当年的承诺。 她说,她会成为他。 于是,在太阳坠落的那一天,她穿上了他的银甲。 一剑封喉,血祭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