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团圆夜,姜竹沥撑着伞,漫无目的地在长长的江堤上走。
雨水打在伞面上,路灯朦胧昏黄,光晕之外冷冷清清。江面上大雾弥漫,不见光亮,另一侧街道上的店铺也关得七七八八。
她靠到围栏上,脑子里还有些混沌。
连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本来是难得的团圆季节……
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起因似乎是一根菠菜。
明叔叔嘴上没有说,其实很开心她能回来,高高兴兴地做了一大桌子菜。
饭桌上,他习惯性地夹菜到她碗里,她没有多想,将菠菜根扔了出去。她不喜欢植物的根系,哪怕菠菜根带甜味。
姜妈妈目光一凝,放下筷子:“为什么要扔掉它?”
姜竹沥手一抖,几乎下意识就想把那块根系捡起来重新吃掉。
这种语气,她太熟悉了。
为什么没有考好?为什么学不会那个动作?为什么不愿意照我说的去做?
姜妈妈希望每件事的发展方向都完完全全地掌握在自己手中,但凡其中哪个细节出乎预料,她都要问无数遍为什么。
“我……”
我不喜欢。
姜竹沥不敢说。
她踌躇半秒:“我错了。”
“你如果还想在这个圈子混下去,”姜妈妈看着她,眼底一片冷意,“就照我说的做。”
姜竹沥垂眼,不说话。
她常常觉得母亲入戏太深,活在自己封闭的圈子里,降低了精神抵抗力,才会变得像现在一样脆弱,情绪化,又神经质。
可这个人偏偏是她的母亲。
见她低头不说话,姜妈妈像是被刺伤一样,突然歇斯底里起来:“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认为我说得不对吗?”
姜竹沥一慌:“不是……”
“我这么爱你。”姜妈妈难以理解,一副被辜负的神态,“我已经把我最好的东西都给你了,你为什么不喜欢?为什么还要摆出这样勉强的表情?”
“我没有……”姜竹沥艰难地挣扎。
“你一点都不听话。”她看着她,失望之极,心碎欲死,“你不像明含,明含比你听话多了。”
姜竹沥终于开始感到绝望。
按照流程,姜妈妈接下来开始批评人。
她批评人的过程一直都很简单也很丰富,就是把她能记住的陈年旧账全都翻出来说一遍,然后在声泪俱下的结束语里,以“你做错了”为总结,逼迫姜竹沥低头。
明叔叔手足无措,从来拦不住她。
姜竹沥默不作声地听她说完,像过去二十多年一样,乖乖地认错:“对不起。”
低头的瞬间,她突然想起谢勉。
——你为什么没有成为心理咨询师?
她无力极了。
——因为我连自己都救不了。
***
雨越下越大,空中闪电乍现,如同游走的青蛇。
雨雾飘渺,路灯暧昧的光影下,脚边的水花也清晰可见。
姜竹沥低着头,又往前走了两步。
仍然不想回家。
姜妈妈每次情绪爆发,与之相对地,都会展现出异常的疲态。明叔叔好说歹说将她送去休息,走出房门,叹着气点了一根烟:“竹沥,含含已经不在了,你多陪陪你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