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婆婆家过完十一假期,朱墨和张智从银城回到了西城。
这一年,正是国家实施“八五”计划的攻坚之年,张智所在的曙光化工研究院承担的“八五”科研攻关项目子项目dte的研制也进入了关键阶段。
张智是项目组的骨干成员之一。在项目总负责人王国栋总工程师的带领下,课题组成员每天查资料,讨论技术路线,确定实验方案,之后是一次又一次的小试、中试,忙得没日没夜。
项目组的多数实验需要连续二十四小时进行,而且大多数的实验条件是高温高压。性格稳重、思路缜密的张智也不敢有丝毫分心。
朱墨的预产期越来越近。
从婆婆家回来的时候,婆婆再三交待张智和朱墨:“生的时候回银城来,咱医院有熟人。”朱墨知道,婆婆是想“亲临一线”监督“转”的事情。
朱墨是个心里不搁事的人。在婆婆家发生的找算命仙儿的事情,虽然当时令她恍若隔世、不可思议,但一离开那个环境,尤其是回到西城后,这件事在她的心里已经轻描淡写到几乎没有留下什么记忆。
朱墨是喜欢孩子的,尤其喜欢女孩。她心底的那份母爱第一次被触发,是在一个很普通的瞬间。
那是在三年前,朱墨在西城经济报当记者,还没有和张智谈恋爱。有一天,在跟随西城市物价局工作人员检查站前广场商品价格的采访中,在广场南边的西城大厦二楼餐厅里,大厦负责人在介绍经营情况的时候,朱墨跑神儿了。她坐在一张靠窗的餐桌前,拿着笔的右手放在面前的采访本上,左手托着下巴,隔着玻璃幕墙向外面的马路上张望。
一对母女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个妈妈和女儿穿戴打扮普普通通,小女孩大概五六岁的样子,坐在妈妈推着的自行车后座上。吸引朱墨的是小女孩两个扎得高高的小辫子。朱墨也说不清为什么,那一刻,她的心里猛然间漾起一股暖暖的柔柔的母爱:“我也要有个女儿,我也要给她扎小辫子,给她买好看的衣服,每天要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然后牵着她肉嘟嘟的小手”
从那以后,她的心里就多了一份女人的期待。
预产期是十二月中旬。月初的时候,为了了解项目协作单位的工作进度,张智必须到广东出差,根本腾不出时间陪朱墨回银城,而朱墨又坚持要留在西城待产,说待在自己的父母身边才觉得安心。
养育了五个子女的朱墨的妈妈为了防止意外,让朱墨的大哥帮着朱墨提前办理好了住院手续,订好了床位。医院离朱墨的父母家不远,步行只需十多分钟。
张智出差回来后,离朱墨的预产期只剩下两天。为了应对随时可能出现情况,张智每天下班都回到岳父岳母家来住。
那天晚上在家吃过晚饭,张智陪朱墨到离家不远的百货大楼闲逛,走到百货大楼对面的邮电大厦时,张智说:“给银城打个长途电话把,给咱妈说一声这边的情况。”
这个时间,排队打长途电话、发电报的人挺多,一楼大厅里挤满了人,一字排开的七八个电话间都被占用着。叫号叫到张智的时候,朱墨跟着张智一同走进用木板隔成的一平方左右大小的电话间里。
“不是说好了回银城来住院”电话里,婆婆问张智。
“我前几天出差了,回来已经来不及了。放心吧妈,床位啥都安排好了。”张智急忙向母亲解释。接下来,朱墨看着张智拿着话筒一直不停地点着头听电话那边说话。
朱墨并不关心婆婆跟张智都说了些什么,她只记住了婆婆在跟自己说话的时候,一再叮嘱:“朱墨,一定要坚持自然生,自然生的孩子身体好、智力好,千万记住啊。”
朱墨从婆婆让自己坚持自然生的叮嘱中还听出了话外音:只有自然生,才能“转”。
跟银城那边通完话,张智又说:“干脆趁着再给海南的大学同学打个电话吧。”
朱墨知道张智说的这个同学名叫苟夏青,是个女同学,海东人,毕业后分配在了海东高桥化工集团三厂销售部,海南大开发开始后,是厂里派驻在海口办事处的销售负责人。
张智说他前几天出差到广东,临时决定从广东去了趟海口,就住在苟夏青他们租住的公寓里。这里既是办事处的办公地点,也是办事处工作人员居住的地方。
离开海口时,苟夏青自作主张地帮张智买了张飞机票。张智说当时他很尴尬,因为剩余的钱仅够从海口坐轮渡到湛江,然后再坐火车回西城。
现在,张智说往海南打个电话是想告诉苟夏青,过几天把买机票的钱给她汇过去。
朱墨听张智这么一说,自己就先从电话间里出来,在外面的一溜长椅上找了个空档坐下来等张智。
一分钟要一块多钱的长途电话,竟然打了十几分钟,张智从电话间里出来的时候,对着朱墨不好意思地撇了撇嘴。朱墨看到他的脸上有些泛红
晚上,两个人依然住在家里。半夜,朱墨突然尿意频繁,刚从厕所出来,没一会儿就又想去。刚开始,朱墨没在意,可反复了几次后,朱墨觉得不对劲:自己平时小便特别少,今天太反常了。
她叫醒张智,又推开父母的房门,跟母亲说了情况。母亲说:“赶紧去医院,你们先走,我和你爸穿好衣服马上去。”
这时张智已经穿好外套。他们下了楼走出家属院,冬日深夜的寒冷让朱墨的尿意很快又来了。张智骑着自行车载着朱墨,仅用了七八分钟的时间就到了医院住院部并敲开了产科病房的大门。
值班护士叫醒值班医生。因为已经提前办理好了住院手续,所以,值班医生直接让朱墨进待产室。刚到待产室门口,朱墨就看见自己的妈妈也已经赶来了,爸爸紧随其后,紧张地询问着情况。
朱墨鼻子酸酸的眼泪止不住掉了下来:妈妈是不会骑自行车的,爸爸虽然会骑车,可是不知为什么,一到紧张的时候,爸爸骑车根本载不了人,这半夜里,已经六十多岁的爸爸妈妈是用怎样的速度跑着赶过来的呀
阵痛开始袭来,朱墨什么也顾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