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娅没有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周围的小姐们听得清清楚楚。
她们隐秘地羞愧起来，围绕着希娅的窃窃私语也渐渐平息。
莱尔下意识地蹙眉反驳：“别把女人的不幸都推到男人身上，没有任何人阻止你们提升自己，学院也招收女学生。”
“是的，就像我也有资格继承王位一样。”希娅冷漠地说道，“大多数女孩儿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笑不露齿，说话要轻声细语，学习的内容最好是琴棋画和三从四德，因为男人会说，女人不适合学习商业知识，不适合习武，不适合离开家门太远，女人不够聪明，女人学习再多的知识也没有用处，反正早晚都会嫁人，只需要对婚姻和丈夫忠诚，学着把握丈夫那颗随时会变的心，女人这一生便可以称之为成功。”
“男人们享用广阔天地间的一切美好，把女人禁锢在婚姻、丈夫、孩子之间，却责怪女人们见识短浅，只看得见衣服首饰和男人，这是多么可笑的事啊？”
“你们拥有整片大海，从里面舀一勺装在鱼缸里，告诉女人这里面装的就是大海，女人们就捧着这缸所谓的大海，生怕烈日将它蒸发，害怕洒出去哪怕一点儿，因为她们拥有的统共就那么多。”
“她们的百分百，只是你们的千万分之一，你又以什么立场责怪她们见识短浅？”
莱尔不禁怔在了原地，是啊，这是女人生活的常态，所有人都在告诉女孩们爱情有多么美好，家庭和婚姻的完美是女人这一生最高的追求，那是她们被灌输的人生的全部，所以她们只能没完没了地谈论男人、孩子和珠宝。
他急切地否认：“不，公主，至少你和那些女人不同，你比她们更加聪慧，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没有将你跟她们混为一谈的意思。”
“不，我和她们没什么区别，我们同为女人，如果你认为我和她们不同，那就是在否认我的根本。”希娅说，漂亮的黑色眼睛里着不知名的光，她温和而坚定地说道：“如果非要说我和她们之间的区别，她们是被囚禁在铁笼里的夜莺，而我的笼子比她们更宽敞、更体面。”
“她们无法挣脱笼子，当然以为笼子里的世界就是真实的世界，她们只能将精力放在鱼缸里那一勺浅浅的水里，永远也没机会知道大海有多么广阔无垠，天空有多么一望无际。”
周围的贵女们甚至忘记了舞步，一脚踩在了男伴的脚背上都毫无觉察，从未有人说过这样的话，她们感到一阵来自灵魂的战栗，细密的鸡皮疙瘩爬上了手臂，女性觉醒的火焰在这一刻悄悄被点。
“莱尔骑士，帮我个忙吧。”希娅低声地呢喃。
莱尔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即使他还尚不知道她的请求是什么内容。
一曲舞毕，莱尔和希娅刚刚分开，一位身穿洁白长裙的伯爵小姐便红着脸靠了过来，莱尔微微蹙眉，拒绝的话已经在腹中打好了草稿，这位小姐却开口道：“公主殿下，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
莱尔有些惊讶地看向她，竟然是邀请希娅的。
舞会确实没有规定只有男人才能够邀请女人跳舞，但这种性质的宴会都是用来家族联姻的，这是上流贵族之间的默契。
希娅含笑伸手：“当然。”
继伯爵家小姐之后，又陆续有好几位小姐邀请了希娅，女孩们在舞池中翩翩起舞，烛光的映照下，色彩斑斓的裙角互相交织缠绕，她们像真正的精灵那样快活地在舞池中享受音乐，不必在男士面前小心翼翼地维持一个漂亮的角度，也不需要时不时地整理衣服和鬓角。
贵族们对此有些不明所以，但女孩们能够和公主搭上线，他们也乐见其成，并没有插手干预。
宴会接近尾声，大臣们随着国王进了内庭，公子小姐们则继续在舞池享受美酒和音乐。
在行礼过后，大臣和贵族们都纷纷向国王汇报自己封地的情况和税收，相比于去年，全国的收入下降了5％左右。
国王面色不佳，却不好在岁末日发火，只好强忍怒气，听着公爵们头头是道的分析。
因为灾荒，减产是必然的，但绝不可能下降得如此厉害，恐怕大多数的金币和粮食，都进了这些肥头大耳的贵族手里。
汇报结束，大臣们又开始提起立王储的事来，国王面沉如水，大臣们却毫不顾忌他的感受，七嘴八舌地举荐起来，唾沫横飞，闹哄哄地一团。
国王冷笑一声，说道：“各个王子都有自己的优点，要从优秀中选出一个最优秀的自然很难，但用排除法就非常简单了，不如先将绝对不可能继位的人选出来，再一一排除如何？”
他这一招走的很妙，将他们简单的竞争赛转为淘汰赛，看似没什么区别，实则能够最大限度地激化他们之间的矛盾。
毕竟谁也不想自己支持的王子是第一个出局的。
看着面红耳赤吵个不停的大臣们，国王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微笑。
其中一位大臣突然反应了过来，高高举起手来：“要说最无法担任大统的，非希娅公主莫属啊！”
其他人也立刻意识到了国王的计谋，纷纷附和道：“没错，希娅公主就不必参与了。”
安帕斯公爵明知故问道：“为何这样说呢？”
其他贵族也非常乐意配合他，绘声绘色地将关于希娅的谣言说了个遍。
“谣言止于智者，你们作为国家身份最贵重的一批人，竟然会相信这些！”安帕斯公爵怒道。
“我们肯定相信希娅公主的人品，但百姓们可都是人云亦云的，王储必须没有丝毫污点才行啊。”
“没错，如果背上残害手足、不守女德、鱼肉百姓的罪名，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成为王储的。”
国王不发一言，面无表情，撑着太阳穴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叆叇的银质边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