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盛江回城后,村头村尾议论纷纷好几天,都在说凌静怡没福气,没能把人家成功套住,否则也许能跟着一起回城,不用再做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妇,而是摇身一变成为城里人。
牵连着原本看上知青的,想讨女知青做儿媳或者找男知青做女婿的家庭,都踌躇不决。生怕像柳盛江一样,平地一声雷,毫无预兆就回城了。
与凌静怡一直不太对付的林珊,闻言高兴得碗都捧不稳,掉在地上碎了。
她还特地跑来阴阳怪气一番,警告凌静怡,“凌同志,你啊,死了高攀的心吧!你就是这个命,嫁村里、呆村里、生个村娃娃的命!别肖想城市人,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凌静怡偶尔也奇怪,她们俩都是农村女孩,怎么她对自己恶意这么重呢?凭什么她一出生就只能认命,一辈子待在山旮旯,无法去更遥远的天地呢?
这里的宅基地,女人没有份;这里的男人打女人,是家务事,不犯法也不犯罪;这里的女人又要下地干活,又要操持家务,比牛还要辛苦,比马还要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向往城市不应该吗?
大姐凌姝顺利接下了记分员的活,记分员确实很轻松,只需要等大家完成农活任务后,拿着小本本逐个记名字,给分,做台账就好。
只要给分公平公正,家家户户都念着记分员的好。谁敢得罪记分员呢?都生怕工分被打低了,讨好还来不及。
记分员一般都是村委安排给自己亲戚。但自从凌华救了村支的大胖金孙后,村支的儿媳妇退了记分员的岗,他第一时间就想着凌家。
清平村的适龄未婚女性不算多,而凌家就占了两个。都长得如花似玉,含苞待放,一个温柔,一个柔弱,索性还是给凌家吧。
凌姝接了记分员工作后,有些愧疚,觉得自己占了小妹的便宜。因此在凌静怡忙农活忙不过来时,凌姝还帮她完成任务。
每月再定期往负责分工的大队长那儿,捎条河里捞的鱼,或者捎一篮院子母鸡下的蛋,凌静怡分到的活变轻松了许多。
除了柳盛江回城后给她带来的一些闲言碎语外,日子变得很悠闲,也很有规律。凌静怡白天忙着干活,晚上忙着看,看那些柳盛江留给她的。
都是些高中课本,还有一些高中练习题。上面写满了详细具体的注记。还有他留下来的笔记本,里面是一些错题集之类的。
她不爱读,但是不读不行,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年代,读才是好出路。
柳盛江写给她的信,她也扫读了一下,就是讲了他家的详细地址,还留了邮政编码,还有一些邮票,除此之外就是劝学的话语。
读完就被她压箱底了,这些话又不要钱,随便说说也不费力。画饼充饥谁不会?
凌静怡放下很快,反倒是凌父凌母忧心忡忡地看着她,担忧她想不开,忧心她还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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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春夏之交很平凡的一天,太阳当空,不见一丝风。田里的玉米舒展着叶子,散发馥郁的芬芳,芳香中夹杂着些许热气。
村委拿着大喇叭通知全村:“招一名代课老师,有意者傍晚到清平小学处报名。”
喇叭响了一整天,大队里人心浮动。
做代课老师也是能挣工分的,而且清平村很尊重读人,一个代课老师挣的工分,可抵两个壮汉干农活的工分,知青们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做代课老师,只是教小学的知识,有初中化就够了,不算难。还没有干农活这么累,可以在教室里安心上课。
凌静怡因为焦虑,紧张,也惴惴不安。她太想当上代课老师了!
虽然有药膏,但是治标不治本,她脆弱的手心,不支的体力,干农活还是力不从心。
上辈子,招代课老师的流程是很简单的。那时,村委看在柳盛江是全村知青和干活村民中,唯一一个高中毕业的。所以他报名后,村委直接同意了。
这辈子居然改成公开报名,肯定很激烈。
果不其然。傍晚凌静怡到清平小学排队时,排队的队伍已经出了教室门,清平村知青点上所有知青都来了。
她排在队伍里,知青们却上下打量着她,那些眼神让她很不舒服。
“你也报名?你小学毕业了吗?”斯的李知青抬了抬眼镜,一脸不屑地质问她。
“你也来教?会教吗你?”北方来的张知青语调冷淡。
“凌同志,别闹了,这可是在招教的代课老师,你是不是走错了?”向来是和事的黄知青,面对竞争时,说话也不中听。
知青们对突然冒出来的凌静怡非常警惕。毕竟在场报名的,只有她是清平村的人,而他们都不是。本村人,自带乡亲们的信任,天生自带的本土优势。
凌静怡不卑不亢,简短回应:“我初中毕业,我有报名资格。”
“一个村姑不忙着干农活,不忙着早点嫁人生崽,忙着过来抢当代课老师,真怪。”人群里不知是谁小声嘀咕着。
轮到她了,凌静怡在接待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年龄,籍贯,以及毕业院校。清河镇小学,清河镇初中,都是当地有名的小学和初中。
清平村的陈校长见状,笑呵呵的,“静怡你也报名啊?吃过饭了吗?”
凌静怡回了个微笑:“陈姐,报名完我就回去吃。我初中毕业,也想利用自己学过的知识,教一下村里的学生。”
“好,好,好。”陈校长看着凌静怡娟秀的字迹,一连说下三个好字。陈校长一向信奉字如其人,而且凌静怡也是唯一一个本村的,比较稳定,凌静怡所毕业的学校,也是她的母校。
她的母校治学严厉,教学得当,陈校长的一颗心忍不住有所偏向。
人群里的知青反而不平:“陈校长,你们打算怎么选代课老师?”
“我觉得只是你们内部决定不太公平吧,代课老师不应该凭真本事吗?”
“难道只看是不是本村的?”
“我们好歹也是下乡的知青,也扎扎实实在村里工作好几年了。”
“陈校长你可不能寒了我们知青的心!”
沸沸扬扬,喧嚣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