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声清脆而响亮,惊破夜的静寂,有夜鸟被惊起,怪叫着,扑棱着翅膀,直飞暮色苍茫的天空,月色一瞬被羽翅遮没,苍青一片。
如此惊谲之声,竟没惊动附近一户人家,依旧是死一般静寂,甚至连开门声都没有响一下。
有一大队人马从旁边胡同拐进来,有点混乱,像是从什么地方长途跋涉过来的,队伍里充斥着泥土、马尿味,有人哼哼唧唧,像是受伤很痛苦的样子。
有两个像是巡城军士的人喝得酩酊大醉,彼此搀扶着,吹着牛,往家走,但看行走方向,像是要出城的样子。
有一座好似废弃的军营,谯楼上矗立着一副锈迹斑斑的大号盔甲,黑色玄铁打造,头盔镶嵌着直立的巨熊图案,不吃不喝已经伫立了好多年,像个优秀的军士冷冷地凝视这座凝聚着岁月沧桑的城池。
如今,它的面容已被风雨侵蚀得锈迹斑斑,已经挤满了灰尘,早已经被人遗忘,就连盔甲主人的名字也失落于时间的迷雾中。
曲日每次经过都要行注目礼,仿若对昔日英雄的敬佩,这次却忽略了,不应该啊。
忽然,曲日的眼睛里闪耀着喜悦的光芒,眼前不远处就是他要去的地方,那个宅子里还有一位美人等着他,原来有吸引力的是那位美人儿!
他扭身扫视背后的街道,没有跟踪迹象,他也没听见身后有什么尾随的响动。家家户户的窗户,要么紧紧关着,要么黑黢黢的没有亮光。街面上除了呼呼刮的沙风,再就是他厚重脚掌摩擦石板路的琐碎声响。
如果今晚有人跟踪,除非那人变成老鼠。
放眼望去,四下没有建筑物,没有人烟,只有原野和道路。
“去他的。”
最后,耐心终于弃他而去,他早已经厌倦了过提心吊胆的日子。他明亮的月光照耀下,他撒腿飞奔,踏踏声覆过石板,穿过窄巷里弄,向着心上人奔去。
宅院大门紧闭,从里面上闩。
他轻轻叩门时,华丽的青铜窥眼才“啪嗒”一声打开,一个目光猥琐的老男人脸露出来,他看见是面部红肿皮肤的男人,便赶紧把门打开,曲日进去,大门从其身后关上。
“曼妮还好?”曲日问。
“还好,她在卧室里等你。”猥琐老男人回答。
声音好似在锯石头。
这个人双手使短剑,鹰钩鼻子,脸蛋子上有块疤,像是缺了一块肉似的。他一半血统是波斯人的,一半血统是契丹的。他看似目光呆滞无神,实则锐利而敏捷。
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容貌丑陋的同年龄的女人,两人年龄都在四十开外。女人手中拄着拐杖,紫藤木的,被揉搓亮得刺眼,里面暗置一把细长宝剑。
这对男女像是从哪个黑牢里挖出来的角色,两人比着丑陋。
丑男叫黄沙,够贴切的。丑女叫细流,却不般配,或者根本不搭。
宅子是曲日挪用军帑偷偷购置的。
他原本想派几个亲兵护着这宅子,但年轻英俊军士一天到晚在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面前晃荡,早晚会出事的,不妥。
最重要的是,这件事迟早会在整个军营里传扬得风风雨雨。
边关大将赎了一个妓女当老婆,还派亲兵保护,这样的绯闻如果传到幽州和朝廷,他本人、幽州王和朝廷还有颜面吗?
于是,他找到多年前在攻打莫昆昦时,在他的地牢里解救出来的一对江湖夫妻,看看没,没说错,原来两人真的是从黑牢里挖出来的货色啊!怪不得长得那么丑呢!
这对夫妻,当时因为不愿意加入莫昆昦攻打大周的队伍,被莫昆昦关进地牢。
莫昆昦当时之所以没有杀掉黄沙与细流夫妻,就是看好了两人身上的武艺,但两人被曲日的大军救走,他后悔没有杀掉两人。但后来听说两人也没有效力大周军队,莫昆昦才打消了对两人的追捕。
两人被解救后,当了镖师,靠给过往驼队和商队护镖为生。
如今昔日恩人曲日找上两人,两人一商量数岁渐大,不太适合再风里来雨里去的镖师工作,便辞了镖局工作,应了曲日。
“好像,曼妮从没对两人出声抱怨过,她怎么会抱怨呢?两人加起来也没我的脸丑陋得可怕,我整张脸皮都剥落,长出了新皮。”
“或许,有人保护就行,跟长得丑俊没什么关系。”
卧室里炉火成灰烬,但余温仍存,温暖如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