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八,晚春时节,昨夜的一场大雨冲刷得地面洁净、林木滴翠,午后的阳光映照着路边的石斛萱草、柔甚、蔷薇、花影扶苏、争奇斗艳,从翊坤宫到御花园西苑的整个小道宛如图画一般。
红织片金,石青行龙。看宫墙深深,壁影朱红。重重深锦,黯黯幽芳。
今日,轮到颂芝当值,索性无事,看着外面日头不错,春光乍好,陈旺福便偷偷溜出来,来到御花园中的湖畔,静静坐在那里,手里捧着一把竹箫,尝试吹奏以前会的曲子。
电视剧《红楼梦》有支曲子叫《紫菱洲歌》,王立平作曲,富有古典韵味,没有特别高低音,适合洞箫吹奏。
她手中的竹箫只是一把很普通的箫,品质低劣,是她托小厦子在宫外买的,用她那攒下为数不多的钱。虽然箫很普通,但她很喜欢,因为是她靠劳动买下的。
箫声伴着岸上的蓼花苇叶、翠荇香菱,摇摇落落,似有追忆故人之态。和平静广阔的湖面一比,又显得孤寂深远。
音乐和许多艺术一般,最能表达人的情绪,很多人雅士都有很高的音乐素养,智趣高洁、品性高雅。
在刚才的吹奏中,陈旺福想到了过去,当然是重生前的过去,想到了父母亲人、同学故友,已经很久没有想到他们了,或许以前只是一场梦,又或者现在是一场梦,等梦醒了,一切都回归正常了。
“是何人在这里吹箫?”一声翠亮的女声从附近传来。
陈旺福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宽额窄鼻、容貌普通、穿着宫女服的女子,而这人的旁边站着的另一个女子却是让人记忆深刻。
身穿浅绿色的苏绣翠衫、头上戴着几枝较普通的簪子,微施粉黛,身形似濯濯春柳,面色如中秋皎月,鼻梁高挺、唇色鲜红,宛如墨画的双眉有着飞扬的神采,只可惜眼神有些直愣愣的,还有些胆怯,这样就使得整个人都有些失色。
是安陵容,那旁边的宫女就是宝鹃了。
原来安陵容自从上次侍寝因为紧张、身体发抖,让皇帝不喜,中途被退回来以后,再也没有被皇帝翻牌子,似乎已经被人遗忘。
以前还有甄嬛作伴,可随着沈眉庄和甄嬛相继获宠,她的地位逐渐尴尬起来,加上一直以来的自卑心态,更是心中郁结横生。
有不得宠的伤心,有好友之间比较的失衡,也有那日华妃的一席话在她心里留下痕迹。
她现在除了偶尔在碎玉轩和存菊堂坐坐外,大部分时间都在宫里做刺绣,有时也会趁着外头阳光不错,往御花园里走走。
这次安陵容带着宝鹃来到御花园里闲逛,突然听到一阵箫声,洞箫曲大多是寂寞而且略带哀伤的,很符合安陵容的心境,她便往箫声的源头找去。
当看到一女子在湖畔吹箫,那淡然悠远的样子,仿佛宫里的人事纷扰都与此人无关,结合箫声,她一时失了神。
陈旺福想起去年帮安陵容解围,现在遇见,不说物是人非,也只觉得似乎过了好久。
其实她与安陵容倒是日日见面,不过那时她作为华妃后面的跟班,又有颂芝在旁边遮蔽,不会有人刻意注意自己。
她不知道安陵容是否还记得起自己,那日的一时恩惠想必不会让人记起。可她忘记了,由于经常化妆遮掩容貌,很多当日之人若不是仔细鉴别,可能真的记不起她。
安陵容只觉得此人有点面熟,可就是记不起何时曾与她见面,于是试探问道:“你是哪个宫里的?”
陈旺福见对方真的记不起自己的身份,索性也没有主动公开,只道:“翊坤宫。”
宝鹃见此人毫无礼数,刚想斥责,听到对方是翊坤宫的,又咽下刚想吐出的话,翊坤宫是华妃的主宫,她和小主可不敢得罪。
没想到安陵容倒是面露喜色,定定地望着对方,宝鹃心里奇怪,和小主这么长时间,从没听说过认识翊坤宫什么人啊?
安陵容是想起面前此人是谁了,但她谨小慎微,不敢确定,试探道:“你是选秀那日的吗?”上次因为是秀女,没见过什么世面,所以喊陈旺福姐姐。入宫这么长时间,自然知道宫里的规矩,万万不会去叫一个宫女为姐姐了。
倒不是安陵容忘恩负义,而是这样对谁都有好处,坏了规矩,她和这位恩人都要受罚。
陈旺福淡然地点点头,她知道安陵容什么意思,也觉得安陵容入宫后有长进了,谨慎了许多。
之后又正式向安陵容行礼道:“奴婢福子拜见安答应,望小主知道,那日事出有因吐露的不是奴婢的真名。”
她抬头往安陵容处望去,却看到对方眼里泛起泪珠,心里诧异自己在陵容心里位置居然这么重要了。
安陵容用手巾擦擦眼角的泪珠,没有计较那日陈旺福对她隐瞒名字的事,只是道:“好久不见,你过的还好吗?你怎么变的这么多?变的让我都不敢认识。”
陈旺福看着眼前淡雅女子的关心,心里泛起一丝感动,不过还是隐瞒自己化妆遮掩容颜的事,只说:“奴婢过的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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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陵容见宝鹃在一旁呆立着,便介绍道:“这是我的贴身婢女,宝鹃。”又对宝鹃道:“宝鹃,这是我选秀那日帮助过我的恩人。”
陈旺福印象中宝鹃似乎是皇后的人,只是不知道是一开始就是皇后安插在安陵容旁边的棋子,还是中途背叛安陵容成为皇后的棋子,总之这是一个背主之人。
她不想与此人深交,也许宝鹃有不得已的苦衷,但君子在迹不在心,无论对方是出于自愿还是被迫,背主之事不可抵赖。
安陵容察觉到福子对宝鹃有隐隐排斥,便对宝鹃道:“宝鹃,你去那边站一会儿,容我与福子说会儿话。”
宝鹃可没有安陵容对福子的热情,她只知道对方也是宫女,跟自己身份一样,想到自家主子因为一个外宫的婢女赶走自己贴身婢女,狠狠瞪了一下福子,就气匆匆地走了。
安陵容看到宝鹃生气,无奈一笑,不感觉自己权威受到冒犯,因为自己的不得宠,害的自己身边宫女跟自己一起吃了不少苦头,宝鹃一直以来跟着自己,对自己也是尽心尽力。对福子解释道:“宝鹃无礼了,其实她人还不错,平日里也是安分守己、勤恳本分。”
陈旺福就算没有先知视角,看宝鹃刚才的行为举止,就觉得很不妥,若是一个忠心护主,肯定时时刻刻为自家小主着想,可宝鹃却因为自己受到轻视,而愤愤离开,完全不是一个忠仆该有的表现。
不过她并没有去挑拨陵容跟宝鹃的关系,一是关系没到那个份上,那日也只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举手之劳罢了。二是她不可能没证据就说别人坏话,这不符合她的处事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