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三年前去了族学读,那些同窗都隔他几丈远落座,也是嫌惧得不行。
能进贾氏族学的都是在京的贾家八房子弟。
虽老太太下了重话,不让把贾琮命硬的话头往外道传。
但宁荣两府人多嘴杂,族内那有不透风的墙。
这些读的小孩多半得了家人唠叨,让他们远着贾琮,免得遭了妨害。
好在贾府是富贵世家,虽贾琮生下就不体面,毕竟是嫡系子孙,府里伶俐家生奴才是轮不到他的。
赶上那年有京官坏了事,管家赖大随便买了生奴,打发到贾琮那里伺候,也省的闲话传到老太太耳朵里,闹得一家子脸上不好看。
就这样年复一年,贾琮虽没半分少爷主子的尊贵,在东院的黑油大门里也糊里糊涂的养大了。
芷芍扶着贾琮上炕上歪着,赵嬷嬷凑到案上看了一眼,说道:“哥儿这字写的真好看,以前怎就不知道,这等能为早晚要进学做官的,以后看谁还敢狗眼看人。”
赵嬷嬷继续唠叨:“明儿哥也给我写个对子,过年我拿家贴去,也显摆一回……。”
贾琮笑道:“也不用明儿,我这就写了,妈妈现在就拿去。”
赵嬷嬷笑得满脸笑纹,芷芍忙着上去磨墨。
贾琮看着窗为纷飞的雪花,略微思索,提笔就写了两个对联儿,轻轻吹干残墨。
芷芍看了眼纸上的字,真比府里墙上挂的都好。
她心中也有些疑惑,三爷自从醒了后,比以往变了不少。
不但人灵醒许多,举止也有了尺度,她从小就伺候爷,以前他可写不出怎么好的字。
府上老人说三爷随死了的姨娘,样貌一等一的好,比老太太跟前的宝二爷都好。
但三爷从小也没人疼,心里没个高低算计,在人前怯懦得很,眼神都带躲闪,读写字都是马马虎虎,那里有现在这股子气象。
赵嬷嬷心满意足的拿着对联出了院子,说是到家就让贾琮的奶兄弟贴了去。
芷芍看了一下架身上的纸匣,说道:“三爷的生宣没几张了,要重新买新的了。”
贾琮刚抽了一张生宣,他每天都练五张大字,是给自己定的功课。
如果不是手头不宽裕,还会练的更多。
他听了芷芍这话,有些无奈的停了笔,将那张粗陋的生宣卷起放在一旁。
“明儿嬷嬷回院子,让她出去买些回来,我们钱匣里还有银子吗?”
芷芍皱了皱秀气的眉头,说道:“就剩下几個铜子了,上个月的月例银子都还没拿到呢。”
西府厨房那些婆子都是狗眼看人低,一向不把贾琮主仆当人看。
每次芷芍去拿饭菜,都是给些剩菜粗饭,有时候连米饭都是馊的。
上月贾琮被大老爷打成重伤,芷芍为了给他补身子,拿了平时辛苦积赞的月例银子,到厨房要些好的荤菜米蔬,连自己手头体己都饶了进去。
虽然拿着银子去,厨房里那些婆子媳妇,还是做出一副嘴脸给人看。
芷芍每次要一碗新鲜的鸡蛋羹,给柳家的打下手的张婆子能要她一百。
要知道外面一枚鸡子天价也就十。
再加上其它好点的荤菜新蔬,一月下来,贾琮和芷芍那些积蓄差不多都填了进去。
要不是厨房柳嫂的女儿与芷芍要好,常偷留点东西周济,不然他们的银子连一个月都撑不过。
芷芍见贾琮将手里的生宣卷了起来,看来是舍不得再用,心里有些发酸。
她纤腰一扭,转身就出了屋子,走过院子中的卵石小径,穿过抄手游廊。
贾赦住的东路院子,本是从荣国府后花园隔断了一部分修建而成。
虽然东路院占地面积不大。
但贾赦是个贪图享乐的纨绔,加上他为嫡长子,被贾母迁出了荣国府,老太太心中也有些歉疚。
就由着他支公中银子,将不大的东路院修的精致典雅,屋舍错落,曲径通幽。
其中各处院落布置得典雅富贵,园子中香树奇花,四季葱郁。
种种景致虽不如西边荣国正府宏美,精巧绮丽却更有胜之。
走了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一处轩朗整洁的小院,这里是东潞院的账室房之地。
虽知王善保家的刁难,但贾琮伤后养身,需要用银子,芷芍没办法让自己撂开手,决定再来讨要一次。
邢夫人的正派儿媳王熙凤,没来管着正经婆家的东路院,倒是被老太太要去管了西府。
富贵豪门里这种墙内栽花墙外香的事儿,实在不怎多见。
邢夫人小户出身,气量狭小,贪财擅权,本就对精明强干、出身大户的王熙凤忌惮不喜。
生怕这厉害的儿媳占了她的脸面,辖制了她的银钱财货。
再加上这儿媳是二房那位的嫡亲侄女,她心里早就将这媳妇看成了对头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