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
陆瓒睁开眼,双目中早无半分醉意和情愫, 他侧头看了眼身边正在熟睡的女子, 漠然将手臂抽了回来。
窗外有人提灯晃了两下, 须臾,又响起细微叩击窗棱的声音。陆瓒转头看去,眉心不大明显地皱了皱, 随即起身披了衣裳,放轻手脚出门, 看见院中所站之人果然如他所料——是谢明容。
“我让人给你带过话的。”他淡淡道, 又抬手指指那提灯的丫头, 让人离窗子远些。
谢明容知晓这意思是说自己不该过来,她难得的没有多言, 只做了个让人跟出来的手势, 便迅速出了院子。
陆瓒稍稍一顿,也跟在其后。一出院门,他赫然发现院外的黑影里站了许多人,夤夜时分, 他们却都是一副急赶而来的样子,而谢家另外两位小姐脸上更是藏都藏不住的惶急和害怕。
陆瓒心中沉了沉,不好的预感迅速从背脊窜起,皱眉道:“出了什么事?”
谢明容的面色在灯笼映照下血色尽无,但眼中还勉强维持着镇定,道:“我父亲被小人构陷!今日傍晚锦衣卫那群狗东西上门了。我即刻要赶去外祖家,天亮后你回兵部也留心听着消息。”
昨日还一点儿风声没有, 此时就翻了这么大的浪,手段当真使的了得。
陆瓒脸色亦凝重起来,低声道:“你可问清楚锦衣卫来是打的什么名头?眼下谢阁老和谢胤都在何处?”
“锦衣卫只说奉了圣谕,并不多言。”谢明容紧紧攥着手指:“我父亲和哥哥自下半晌出门后便不曾回府,如今我母亲等人都被禁在府里。”她说着,短暂地一停,偏头将眼角涌出的一点儿泪花咽回去,咬着牙:“我知晓是谁在背后谋算谢家!等过了这一遭,我必定朝他讨回来。”
陆瓒自然清楚她说的是谁,因他心里的答案也是同样的,但他并不如谢明容一般焦急。
浓重的夜色下,他目光很快冷静下来,一一扫过在场诸人,最后看向谢明容,低声道:“你外祖周家在朝中,声望亦是颇高,眼下无凭无据,不宜胡乱指摘。若想……保得谢阁老真正无虞,须将目光放得更远些。”
他最后一句加重了语气,谢明容却并不十分明白,蹙眉看他。可看到的也只是微冷的眸色和紧闭的唇角。
谢明容心中随着他方才的话安定些许,但也有些生气。只是此刻不是计较的时候,她略点个头便打算带人离开,走了几步,又想到一事,折返回来,目光往陆瓒身后的院子一瞥,问:“还在这里?”
陆瓒不答话。
谢明容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往前半步,语速极快地说道:“有件事白日里忘了告诉你——沈时瑾有了身孕,估摸着已快三个月了。不信?”她下巴一抬,“你可仔细问问屋里的颜家小姐。”
说完,她看见陆瓒寡淡如水的表情终是显出一丝裂纹,满意地走了。
入夜,靖国公府。
时瑾静静临完一帖字,抬头看了眼窗外——天色已然全黑,颜九渊却还没有回来。她眉心不由皱了皱,片刻又舒展开,望着愈发浓重的夜色出神。
今日上午,宫里忽然传了旨意,宣颜九渊进宫,整整一个下午了,到此时还没个消息,时瑾心里不大安稳。这几日不同往时,谢家突然落难,朝中上下人心各异,此时被人想起来并非好事。
绿绮瞧她半晌不回神,在旁边递了手炉过来,轻声劝:“夫人到榻上歇会儿吧,站了好半晌了。”
时瑾这才回转身子,抱着暖炉暖了会儿手,问:“昨儿叫准备的东西可都备下了?”
“是,”绿绮应道:“都备好了,等着夫人过目。”
时瑾颔首,示意她拿来瞧瞧。不多会儿,绿绮领着丹松去而复返,手里捧着四五个匣子和几样衣物过来,那几件衣衫,是她和游妈妈赶出来的,针脚虽细致,料子确是普通的粗布,和外院打杂的小厮们穿的一般无二。
绿绮不知这衣裳是缝给谁的,也不多嘴问,只抖开了给时瑾看,“夫人瞧这样子可成么?”
时瑾搭了下长短,十来岁的小厮穿应是合身的,只不晓得肥瘦如何,正捏着衣带要系,听见游妈妈在外间说:“爷回来了。”随即帘子一打,颜九渊官服未换进了屋。
时瑾搁下手里的东西,往前迎了迎,又被颜九渊止住:“刚进屋,我身上凉。”说罢,径自先去更衣。
他一回来,整个院子都跟着忙活。游妈妈领人去厨下看备着的饭菜,丹松和绿绮打了热水进来,时瑾浸了帕子,扭头的功夫,见男人已经换好一身常服走到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