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爷爷就笑了,“听听你这话,还跟小朋友似的,难怪人家不要你。”
陆斐然脸红。
“我追到你奶奶可不容易了,当年……”陆爷爷坐得意洋洋地炫耀起来,时而吧嗒几口烟枪,在门槛上磕磕灰。陆斐然想起爷爷卧室里的奶奶的遗照,玻璃框永远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
他们正说着话,突然对门就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把这边一老一小都吓了一跳。
他们赶紧去看看,木门落着闩,稍走近就听见院子里传出篾条抽在人身上的痛声。
“你个小畜生!做什么不好去搞男人!杀千刀的!出息了啊!”
“轻点声,被别人听到了怎么办,我们还要不要面子?”
“要什么面子!他都做得出来,臭不要脸的……怎么能……怎么能做这种事呢?……别一声不吭啊,刚你不是很坚决吗?现在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妈……”
陆爷爷叹了口气,拉着陆斐然又蹑手蹑脚回去了。
对面邻居家只有一个儿子。
“当不知道吧。”陆爷爷说,过了会儿,又憋出来一句,“没想到他会这样。”
陆斐然莫名心虚起来,“嗯……他这是、这是喜欢男人吧?”
这片巷弄的孩子们他都熟悉,对面的哥哥比他大快十岁,小时候也时常带着他玩,对他很温柔,大学时考去了很远的城市在当地工作买房,关系便慢慢淡了下去,如今已到而立之年,陆斐然确实有耳闻他父母对他催的极紧。
陆爷爷点头,“应该是这样了。”
浮躁的吵闹声还是越过高墙和花丛隐隐约约飘进他们的院子里。
陆斐然听了一会儿,担心地说:“我们还是去看看吧,听着好可怕,万一出事了呢?”
“怕是我们过去了,他们会觉得更丢人。”陆爷爷又叹气,于心不忍说,“可也总不能看着孩子被打。”
犹豫了片刻,那边的动静已经停了下来。邵城从门缝里往外窥视,瞧见隔壁的大哥哥从门里踉踉跄跄地出来,脸上的红痕纵横交错的,简直是被打成棋盘了。他想是要说什么,却又被门里的人推了一把,摔倒在地上,然后大门一摔,彻底朝他闭上。他站起来,都没顾得上拍身上的灰,隔着门说:“妈,我等你消气了再回来。”
“你死也不要回来了!死在外面最好了!”门里的人往外喊。
陆斐然看得心惊胆颤,心情有点沉重,又一次想起邵城说过的话……他好像是太幼稚了。
“你怎么了吗?”陆爷爷看出他满腹心事,“你这次回来特别不对劲,上回还很高兴的。”
路非要想了想,试探地说:“就是看到隔壁家的事,心里有点难受。有那么严重吗?”
陆爷爷唏嘘说:“唉,都是这样的。”
“那……那要是我也喜欢上男人了呢?爷爷你也会赶我出门吗?”陆斐然刚问出口,爷爷就怔住了,刚吸的一口烟从他合不拢的嘴巴里往外冒。
陆斐然后悔了,“哦,我就随便问问。”
“哦……”陆爷爷沉默了很久,忽然说,“如果是你的话,我不会那么揍你的。你突然问我,我一下子也想不出来怎么回答你。可是吧……假如你喜欢男人的话,就算我不同意,难道你就会立即改成喜欢女人了吗?”
陆斐然看着陆爷爷饱经沧桑略显浑浊、透着灰白的眼珠子,觉得自己太不孝。
陆爷爷笑了一下,“你好好活着就行了。你好好活着、活着开开心心的,爷爷就心满意足了。”
*
陆斐然周一回公司上班时就有点茫然,他一踏进这个地方,就知道邵城也在这里,算垂直距离,他们离的也不算远,他们呼吸着同一座大楼的空气。
他现在……是不是应该辞职呢?
可是他来公司才两个来月,干的不错,组长和方经理都那么照顾他,他要是没有个合适的理由就突然离开,也太任性不负责了。
以前他想到邵城也在这里,便等的煎熬;现在他想到邵城在这里,便待的煎熬。
有些事,你就算再不甘心,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他有时也会想,如果他没有再遇见邵城,或者不傻乎乎地追上去又被狠狠地拒绝,那现在邵城在他心里应当就还是那个坚韧强大且温柔仁恕的男人,他的初恋。接着会随着岁月,变成一抹白月光,收藏在心底的一个小角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惨痛地被人当做垃圾般厌恶。
陆斐然昨天赶夜班车,睡得晚,再加上心情差,整个人都蔫蔫的。
在电脑前边一坐就是大半天,脑子愈发昏昏沉沉,工作效率也低。中午下班休息的空隙,同事们都走了,陆斐然一个人留那儿再坐了十几分钟才离开,抬起头,办公室里已经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这样下去下午指不定要睡着啊。陆斐然想着,伸了个拦腰,闭上眼睛揉了揉睛明穴,稍微提了提神,还是起身去了茶水室。
倒了一杯特浓咖啡,不加奶精不加糖,喝了一口,苦的他吐了吐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