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不问默默夹菜,他没有说话。
母亲也没有开口,泛着红血丝的眼神在鱼肉上扫过,但一口未动,并将餐盘往张不问面前推了推。
气氛真是压抑又诡异,从黑剑的反应看,这老女人刚刚算是帮了自己,当下理应不会下黑手。
良久,张不问打破沉默:
“娘,对不起...”
即使坐得很低,母亲夹菜的举动也不像个农村人,那种冷峻典雅的气质呼之欲出。
“没事,不怪你,娘知道你是个听话的孩子,你是被引诱的。”
“我...”
张不问用筷子翻着鱼肉,瞬间语塞,烧鱼下方是一坨黑乎乎,留有长毛的肉块。
“吃,营养高。”
母亲把肉放进张不问碗中,他只觉得一阵恶心。
这应该是什么动物的下肢肌肉,但他想不出江南什么动物会长这么浓密黝黑的毛发。
迎着母亲温柔深邃的眼神,张不问只觉得笑里藏刀,不得不低头就啃。
肉很柴还有些发酸,几乎每根肌肉纤维都要塞牙缝,滚烫的肉块儿下肚,张不问明显感觉身子那种溺水的窒息感好了许多。
看着孩子把饭菜吃干净,母亲湿润的眼眶中红血色更加浓密。
“跟你商量个事,娘不打算送你去私塾了,读取功名教给你表哥就行,娘只想你健康活着。”
“啊?”
张不问一愣,没想明白她忽然说这话啥意思。
“命魂找不回来就没几天活了,我和刘瘸子说好了,明天就送你去他那住一段时间,学些点涨阳气的手段,看看能不能把丢的那一魂造出来。”
“这是瘸子家拿回来的当十铜钱,你带在身边,和黑剑一起,残魂收纳阳气快,长得也会好些。”
说着,母亲就把铜钱用红线栓好挂在张不问腰间,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身体瞬间有些许颤抖:
“今晚好好歇息,娘就不给你针灸了,你的情况常规手段已然没用了。”
刘瘸子?
检索记忆,张不问看到的是一个每天招摇撞骗,欠钱不还的泼皮,自己父亲的赌瘾就是从他那沾上的。
心里还有很多想问,但母亲已经捡起地上的碗筷去边上的厨房洗漱起来,消瘦的背影在烛火下忽明忽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屋子狭小,只有简陋床铺和柜头。
张不问回房关门,确认新被褥没有装草人后,手里的黑剑响了起来。
心领神会地掏出腰间昂贵的当十铜钱,张不问在烛火下看了又看,最终在滚轮一侧看到“一钱一年寿”字样后心不由得也更凉了。
他有些拿捏不准,到底是刘瘸子要弄自己,还是母亲要弄自己。
还是他俩,甚至村里大大小小的家伙都对自己目的不纯。
掂量着手里的买命钱,张不问跳下床铺,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尾的柜桌上。
黑色木盒放置其上,写着张不问父亲名字的灵位在一炷香后清晰呈现。
灵位这种东西本应该在祠堂放着,但母亲说自己魂魄不稳,所以让父亲每晚在床边看着,确保水猴子不会入夜勾魂。
没有一丝丝迟疑,张不问打开木盒,随后取下其中所有的买命钱丢进骨灰,然后像活面团一样用手不停倒腾。
“爹爹,自从您死后,村里刘瘸子甚是想念,他失去了最好的酒肉朋友,这不,特意让儿子我来给你送些钱在下头买酒肉喝。”
“哦,对了,如果钱不够,就去找刘瘸子吧,他最近赌钱赚了些,你不最眼红兄弟过得好吗?赶紧找他去呀。”
本着父慈子孝的原则,等到骨灰完全遮掩买命钱后,张晓晨才拍了拍手钻进了被窝,等待着漫长黑夜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