抡才大典定在帝京西北的望乡台举办。
说起这望乡台,跟陆沉也有很大的渊源,准确来说,这是陆沉当初入主东宫时,因怀念逝世的母妃所建。
陆沉的母妃祖籍乃是凉州苦寒之地,这望乡台取名也是从此而来。
这望乡台修得极为富丽堂皇,有雕梁画栋,假山寿石,还有许多御园才有的珍稀花木,在规格上比一般的皇家园林还要超出许多。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奢靡至极的望乡台也就成了陆沉成为太子后第一个被攻讦的理由,身为一国储君不思勤俭,反倒挥金如土,怎么看都不像是能传承国祚之人。
这些年来,陆沉深居东宫,很少有机会亲自来望乡台,这就让那些御史言官更加有理由去弹劾他。
然而这次是皇帝指名道姓地将抡才大典的地点定在望乡台,朝中不少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代表着皇帝对太子最近的表现很是满意。
陆沉来得不算早,有资格来参加抡才大典的学子大多已经到来,当陆沉在酒儿和叶昭的陪同下走下马车时,忽然顿了顿脚步。
一名穷酸生在望乡台外徘徊良久,已是入冬,又下了场大雪,
正是冷时候,这人又穿得单薄,不得不连连搓手取暖。
引起陆沉注意的是,这生许是见进入望乡台无望,便从怀中掏出一本,开始默声诵读。
陆沉眼角余光一瞥,发现这人读的竟然是孙淮老先生所著的《公羊春秋集注》,而且看这生的唇语,更加有趣。
“孙先生解春秋,未必处处以圣人言语为纲领,反倒是依照时事。”
“比起谷梁家,公羊春秋更见微言大义,拘谨之处少,通达事宜更多。”
尤其是当那穷酸生合上本,低声念了一句“我辈生,死当谥正”,陆沉忍不住笑出声来。
生吓了一跳,手一抖,本便掉落在地。
陆沉笑道:“都说学成武艺,货与帝王家,可是连望乡台都进不去,谁会理你?”
生眼见得陆沉衣衫华贵,气势非凡,拱手施礼道:“是这么个说法,但圣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温良读不多,却不敢忘却此语。”
陆沉见这名自称温良的生一本正经地回答,笑容愈盛:“死当谥正,好大野心。”
臣子谥号早有规范,官以正最见殊荣,其次为贞、
忠、献、瑞等。
当今大魏,正一谥早已空置百余年,哪怕左相白石是三朝老臣,于社稷有扶助之大功,都只是奢望百年之后能有个忠便是大幸,由此可见正谥号之重。
一般士子哪里敢说什么死当谥正,连狂士都不敢,一经宣扬出去,往小了说是轻狂自傲,品行不端,往大了说,指不定就要有牢狱之灾。
这生却敢在出言不讳后,仍旧云淡风轻,可见其心性非常人可比。
陆沉平淡道:“秋试没上榜?”
温良点头道:“殿试时因章胡言乱语,被右相大人亲笔指定落选。”
陆沉闻言笑了笑,指着望乡台道:“那你想不想参加抡才大典,只要言之有物,哪怕你是白身也可平步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