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破局·止霜
烈日高悬,叶岚久不见天日,被过于明亮的日光刺了一下眼睛,下意识地偏过头去。压着她的修士以为她不老实,狠狠地往她的脸上掼了一拳。叶岚嘴里被剐下来一层皮,吐出一口混着血的唾沫。
她扯着唇角笑了一下,扭头看着打她的修士。
“看什么?”那修士正是朱雀门的弟子,新仙盟中的主力大部分都是朱雀门弟子,鲜有不认识她的,“还以为自己是朱雀门首徒呐?”
鲜血自叶岚唇边滑落,凝成一线直直从脖颈划到衣衫上,绑着她的缚仙索也沾染了一点血色。
叶岚低低地说了一句什么,修士没听清,下意识地附耳过去,冷不防被她一口咬住了耳朵。
在修士惊天动地的喊叫中,喷洒在叶岚身上的血为火焰,轻而易举地烧断了她身上的缚仙索。叶岚获得自由的刹那,一把掐住了那名修士的脖子,拎鸡崽子一样把他挡在了自己身前。
“别动。”叶岚冷冷扫视逼上来的修士们,“我知道你们不在乎人命,可我要是一把火烧了他跟整个刑场,新仙盟的脸还要不要?”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去看高台上的人。新仙盟盟主及两司掌使皆位列于上——戒律司那位邪性的掌使不在。三人中间那位表情淡漠甚至不太像活人的,就是朱雀门忽然冒出来的天才,即新仙盟盟主。
台下的民众本是来凑个热闹,觉得修士打架怎么也轮不到自己遭殃,总归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此刻见变故突起,乌泱泱的人群立时慌乱起来,忙不迭地朝四面八方的街口涌去。
这样一来,那个戴着斗笠、披着白衣逆流而行的人便显得格格不入了。
那位新盟主不知是在沉默还是真的脑子不好使,好半天才面无表情地对着底下的人挥了下手。
叶岚心头一颤,忍不住往被绑在一边昏迷不醒的男人看了一眼。他生来就是一副斯得近乎软弱的长相,一直也是逆来顺受、委曲求全,是以从不会让叶岚觉得他可以依靠。叶岚也没有想过要依靠他,可真当洪流席卷而来时,她又忍不住怨怼。
哪怕你能自己逃走,都是好的。
叶岚心一横,抬手烧断了一旁尚有反抗之力的松石身上的束缚,二人背对而立,面对着周遭环伺的虎狼。
“叶姑娘,”松石手里虚虚地握着剑气,低声说,“稍候我拖住他们,你带着叶师父走。千万不要回头。”
叶岚的声音同样冷硬:“我们没有这样的交情。”
松石笑了一下,是兄长面对无理取闹的弟弟妹妹时那种无奈的笑容:“我是师尊捡回来的孤儿,在这世上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死了就死了。叶姑娘和叶师父这样的人活下去,比我这样孤家寡人活下去要好。”
他说完,也不管叶岚是接受还是拒绝,裹挟着一身锐不可当的剑气杀了出去。
叶岚胸口一滞,单手结印,汹涌澎湃的朱雀之火随着松石的剑气一同卷了出去。叶岚知道这样是不行的,她眼角余光已经瞥见高台上的人想要下来。
可她从来就没有束手就擒的习惯。
细微的风声从她的耳畔掠了过去。
叶岚侧首望去,是一道符箓打碎了自她身后扑来的羽箭。
白衣翩然而落,来人撑着云雾偕红梅的油纸伞缓缓踏着石阶走上来,仿佛在雨中的庭院漫步。
“玉城君。”叶岚险些脱力,九嶷山的人果然来了。
连京略一点头,只是说:“鹤风在外面接应你们,几位多受鄙派拖累,抱歉。”
叶岚还要说什么,连京却打断了她:“快走。”
“那个盟主有问题,玉城君珍重。”叶岚架起她师父,被松石护着往外逃。
连京抬了下伞檐,台上三个人目光阴沉沉地看着他。
他的目光在中间那位盟主身上停留片刻,又敛下眼帘,轻蔑地说了一句:“拙劣的把戏。”连京的手指在袖子底下飞快结印,一道涌动着红色光芒的符箓盘旋成圆,对着台上三个急急忙忙要离开的人当头拍下。
石块堆砌的高台被碾为齑粉,高天之上阴云汇聚,天雷蓄势待发却迟迟没有坠落下来。
稽查司掌使、天演司掌使被无形的手按在地上,奋力挣扎却无法起身。他们的骨骼瞬间扭曲、拉长,身上逐渐有鳞片和羽毛暴露出来撕裂了织物。两头形状狰狞的巨兽露着长而尖利的獠牙,“吭哧吭哧”地往外流着口水。
仅仅是瞬息之间,人模狗样的两司掌使就被连京扒了人皮,原形毕露。
而那位诡异的“盟主”在阵法落下的一刹,就被拍成了笨笨的布偶娃娃,还在原地弹了两下。布偶娃娃的两颗眼睛是用黑曜石钉上去的,看着还有几分明亮,在他略显潦草的脸上显得很是不合时宜。
连京靠近了那两头认的魔种。
他一言不发,小山丘似的魔种却战战兢兢地把自家主子的底裤都抖了出来。
“大修罗王饶命,都是钟寂让我们这么干的!”魔种拼命地用爪子摁着自己的脑袋,一个劲地往下头缩,把岌岌可危的刑场又往下刨了两尺。
另一头魔种忙不迭地点头,生怕点慢了自己的脑袋就要掉下来,还添了一句:“我们都是被逼的!”
魔界的情况非常混乱,只要是个拳头硬点的魔种就能自立山头称自己是修罗王。但没什么本事的修罗王一般都活不长,毕竟魔界可供修炼吸收的资源非常少,魔种要增长修为,只有同类相食。
修罗王们来得快去得也快,大浪淘沙,最后有资格在连京这里挂个名的屈指可数。
钟寂就是其中一个。
“他在哪儿?”连京问。
两只魔种还没吱声,那只落在一旁滚得灰扑扑的布偶娃娃忽然站了起来,针线缝制的大嘴对着连京咧出一个笑容。
它的眼睛闪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