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坛上三根烛火通明。
一身华服的郡主被搬出了辇车,躺在院堂里一张宽大的裘毯上,由侍女替她沐浴更衣,换了一身素净的白衫。
她的周围,依照伯眼道人的吩咐,地上画了八卦卦象,按八卦之序,依次摆放着八枚铜灯盏。
施法的院堂距离门外,只隔了一道帘幕,其余闲杂人等都在正门之外,就连定南王与穆天洪,也被隔在了帘幕外头,不能相近。
虽然明知是为了治病,但定南王还是不免心焦,时不时将目光投入帘幕里头,又让穆天洪加派了守兵,把守在厢房外头。
就在宋棠音飞身离去之后没多久,定南王就在法坛布置的间隙问过伯眼道人,这宋姑娘前去除妖,若是成功了,郡主身上的病是否就能迎刃而解?
伯眼道人回答的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郡主气血亏损剧烈,魂魄又受心口那道锁链所困,身心俱损,危亡之极,要救回来,不是单单降伏妖魔就能解决的。
就算宋棠音降伏了妖魔,郡主也只是解了锁链之困,保证了气血不会继续被抽走,但要稳固郡主体内根源,还是得通过伯眼道人的作法才行。
依照伯眼道人的要求,在作法的同时,穆天洪也下令让人从府中取炼丹所用的诸多药材。
定南王只能居于外头等候,穆天洪虽是修行人出身,但道行不足以参与施法,也被留在了外头。
一张薄帘,令他们二人对里头现在发生的情况一无所知。
伯眼道人一双浓眉虎眼,此刻闪出一点异光,望着躺在法坛前方沉睡的郡主。
也算你时运不济,竟被那等人物看上了,如今被摧残成这样,还能被我主所用,也算你的福气。
福陵郡主裴海棠,从伯眼道人接到命令,到达了定南王藩地,见到了人之后,他才明白,为什么她会成为鏖战之法的目标。
亥月亥日又亥时出生之女,甚至还是出生的那一年又恰好是已亥年。
而且根据八字,出生之时,明明天色已晚,但却有天光破云,彩霞罩顶的异象。
与生俱来就异于常人,再加上亥月亥日亥时出生,可以说是灵性自生再加上纯阴无杂的上好体质,属实是百年不遇的绝好材料,本来若一生顺遂,甚至有可能走上修行之路。
那位大人看上她,多半就是瞧中了这一点。
不过,天下之大,这等生来有异的人也不是没有,就为了满足那等粗野之辈的愿望,对这么一个女子,竟至于劳烦上头送了他“穿心锁”这种灵物……
教主和四剑使拉拢此人的用意非常啊……
伯眼道人慨叹完毕,袖里也抛出了三枚白色棋子,拂尘向空一甩,甩出一道火云,裹住棋子。
“丹心元火!”
伯眼道人凝神静气,五内鼓**,玄气自拂尘中鼓出,受风一带而转为状似有形之火的气流。
棋子被这团火气裹着,在空中不住旋转,受伯眼道人足下踏步,拂尘挥舞而动。
这是他体内金丹运转,共鸣脏腑之下形成的一股“丹火”,九转境施展神通法术到精纯处,都依赖此火在内里驱动,现在伯眼道人将自身所修丹火,通过拂尘外发,将这三枚棋子包裹成一团,在其中慢慢熬炼。
这三枚棋子,是他施展“河车三变”的重要之物,是从金都峰上洗剑池底取出的寒石磨成的,既属阴寒,又有剑的锐气附着其上,是他引以为傲之宝。
白色棋子在火团中上下游转,不多时就熬炼得泛出荧光。
伯眼道人眼里也越发满意。
很好,羊力,鹿力,虎力俱在其中,一切顺利。
等到棋子染上火红,伯眼道人拂尘轻甩,将半空中的火云驱散,三枚棋子轻巧地被他收在手中。
“差不多了。”
触感只是略温,棋子外表却已变得通红,伯眼道人将棋子攥在掌心,看向了坛前的郡主。
这时,郡主胸腹之间,一点紫光隐隐闪动,同时那本来没有一点血色的惨白小脸上,也显出可怖的血丝,伯眼道人恰好望见了这一变化,神色稍稍一变。
她动手的还真快啊……
不过有那个人在,这小姑娘纵有本事,应该也不会出太大的变故。
伯眼道人走到郡主身后,拂尘轻挥,她的身子就被一股似有若无的风给托得飘起来。
他手中运起玄气,棋子在虚空中排列,红光浮动,飘到了被平平托起的郡主身下。
八盏依照八卦排列的灯烛同时火光变色,烛火泛出红光,照映郡主的肉身。
伯眼道人念动咒诀,脚下按星斗序列踏着步子,催动他所说的“河车三变”。
步履运转之间,棋子从郡主身下逐渐对准了三处穴位,棋子上红光收聚成线,三点红光都各自对准她身下下阴,背脊,后脑,三处地方。
也就是“尾闾”,“夹脊”,“玉枕”三个关口所在之处。
一如伯眼道人先前跟定南王所解释的一样,河车需得冲三关,自下阴直冲头顶,以三种不同精纯程度的玄气,直走体内。
分别是羊力,鹿力,以及他自创的“虎力”,三关俱破,才能补住郡主一身经脉缺漏。
可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河车三变”真正的目的,当然不是真的为了施救那么简单。
隔绝法堂的帘幕外,定南王等人已经等了接近半个时辰,定南王端坐于座上,手里念珠不断,闭目诵经不停。
这半个时辰实在有如半年那么长。
穆天洪站立在旁相陪,目光时不时也望向里头。
帘幕掀开,等到伯眼道人从里头悠悠步出,定南王也终于坐不住了,赶忙上前急声问道:“道长,可还救得?”
伯眼道人淡然向定南王回了一礼,答道:“两关既过,郡主体弱,待到一个时辰后,才能破第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