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芜那一番推测,自说出口后,便成了笼罩在萧璧凌心头的一团阴霾,始终挥之不散。
杜若云也是个闷得可怕的人,一路上什么话也不说,可越是这样,萧璧凌也越是觉得心绪压抑起来,加之山路崎岖难行,本心无顾忌的他,忽然便生出几分心虚来。
万一,此行证明了青芜的话,他又当如何自处?说出口的话,既已成了事实,可还有挽回的余地?
满怀心事的他终于到了镜渊主厅之中,却只见到顾莲笙一人,一身疏松的白色直裾,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两侧锁骨。他斜倚在案几一侧,神情惬意而慵懒。案上的熏炉间白烟渺渺,伴着龙涎香的气息,逐渐弥散。
龙涎香香气持久,又难以采取,是以常常作为宫廷的贡品,如此看来,镜渊不论财力实力,都不输于江湖中任何一个“名门正派”。
“顾尊主,”萧璧凌施礼道,“不知尊主相邀,所为何事?”
“听闻萧大侠正在寻人,而那人本座刚好见过,这便特地给萧大侠送个人情。”顾莲笙漫不经心说着,狭长的眸子渐渐眯了起来。
“顾尊主有此好意,萧某着实受宠若惊,”萧璧凌从容施礼,“只不过,在下有些问题,也想请教顾尊主。”
“不忙,”顾莲笙说着,慵懒抬眼一瞥,悠悠说道,“萧公子若是不急着走,一会儿等本座把话说完,若是对我镜渊还有何不信任,大可以命人陪着你,把这白石山里里外外都搜一遍,免得到时被人说,我本座占着天时地利,欺人太甚。”
“顾尊主多虑了。”萧璧凌淡淡道。
“站着说话,不嫌累吗?”顾莲笙轻笑,略一抬手示意他入座。
萧璧凌不语,便即在他对面坐下。
“举贤会那日,我的手下从玄澈身边擒来一人,说是他的男人。可我一看,原来是见过的。”顾莲笙道,“他说这一切与他无关。我当然也知道,可他伤得那么重,我当然得救他,不然等到扶风阁找我麻烦,又当如何?”
萧璧凌凝眉,仍是不语。
青芜说的果然是真的,苏易曾落到过顾莲笙手中,可他又为何会出现在白石山?
难道真是因为那个原因吗?
萧璧凌已经开始觉得头痛了。
“萧大侠如此镇定,想必已经知道了些什么。”顾莲笙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那么,在下可否请问顾尊主,苏易如今人在何处?”萧璧凌眸光收敛,叫人乍看上去,尽是一片深邃。
“哦,你来晚了,玄澈已经把人带走了。”顾莲笙的口气听起来像是开脱,神情也依旧慵懒。
萧璧凌蓦地便有种被人耍了的感觉,绕是他修养好,硬是将不该问的一些问题都收了回去。
顾莲笙却像是想起了何事,掩口笑道:“也对,早该通知萧大侠的,可萧大侠你行踪不定,着实不大好找。”
萧璧凌不言,勉强收回唇角不自觉泛起的冷笑。
顾莲笙不像是有意传达消息的,不然,他请来的人应当是方铮旭,而不是自己。
而且也不会等到这人走茶凉的时候才相告。
“我那时当真以为,玄澈和他关系匪浅呢,不然,如何舍得用血玉令来换?”顾莲笙双眸微微张开了些许,那轻笑的模样,就像在叙说一场好戏,“不过,若是换成萧大侠,也必然会拼尽全力,也要换得他平安罢。”
这厮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萧璧凌只觉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想咽咽不下,想喷喷不出。
不过,若是按照他所误会的方向推断下去,方才说这些话的目的,似乎是为了激怒自己才说的。
镜渊的人果然都闲得慌。
“那是自然。”萧璧凌唇角一扬。
他有意顺着顾莲笙的话往下说,果不其然,轮到顾莲笙起疑了。
虽说自古便有男风盛行,然而此等癖好,一向被世人视作见不得人的下作东西,怎么会有人大方承认?
顾莲笙感到他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忍不住便多说了一句:“萧大侠当真是大仁大义,竟……”
“哪来的大仁大义,不过是得带人回去交差罢了,”萧璧凌耸了耸肩,道,“既然横竖不好过,最少不能让老方觉得我游手好闲不是?”
萧璧凌是在苏易失踪后回到的扶风阁,然而他直到此时才知道,苏易之所以会失踪,竟与自己密切相关。
仔细想来,从重逢的第一次挑衅开始,苏易就显得异常古怪,而且他后来问过,宋云锡被荀弋等人围堵时,苏易所称的“增援”,根本是他擅作主张。
方铮旭根本从未交代过他去做这事!
萧璧凌越想越觉得可怕。
顾莲笙的眸子里忽然便多了一丝失望。萧璧凌也在心里长长松了口气。
只要这位顾尊主别再有不该有的误会,他心里多少还能舒坦些。
“果然呢,既然是这样,你也不会明白的。”顾莲笙忽然坐了起来,眸子里透出一刹那的邪魅,与之对视,但很快却挑眉笑道,“萧大侠方才说,有话要问本座,怎么不见开口?”
“这下想要问的,顾尊主都已说了。”
他眸子里有一刹那闪过一丝忧虑,可很快又收敛下去。
当初无法确认之事,如今全都能确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