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愈下愈大,云际雷声滚滚作响,风雨浪涛交织一片。雨水呈瀑状倾洒至甲板,卷起甲板上的血水飞溅脚旁,雨血融杂混合,又随着新坠落的雨水流淌进敦海的海洋中,融入这深夜黑幕,叫嚣着无声的呐喊。
一阵冷风吹来,温韵之望着眼前的这一切还未缓过神来,她一双水眸有些失神地望着自己的双手,掌心手背上头溅了大片血迹,是敌人的血,也是自己的血。
左膀大臂传来一阵阵火辣的刺痛,小腹也挨了两记弯刀,如今回过神来,这隐隐的痛意险些令她直不起腰来。
方才与马唤山拼刀时,他抓着温韵之出枪收枪的间隙与后摇,将她的胳膊实实砍了一刀,这一刀的伤口不说深浅,光凭着这火辣肆意的感觉,就能想象有多严重。
到底是经过战争洗礼的老水手老海兵,身上的那股子血气与狠劲都是王三喜他们所没有的。
“船长,我……杀人了……”萝桃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身侧,她低喃着,亦同自己那般望着自己的双手,长枪丢落在地,神情中满是迷茫。
“是啊,我们杀人了。”温韵之沉吟半晌,迷茫无措的神色愈发坚定,就像是茫茫夜空中指引前路的北斗星,踽踽独行,“可若是你我犹豫,死的将会是我们,还有身后这些无辜之人,所以我不悔。若再来一次,我依然会握紧红缨长枪,血染敦海。若是因我的仇恨而害了大家,我宁愿自己的身上背负血海,是魑魅亦或是地狱,我独自背负……”
这一番心里话令萝桃心有所触,她望着如今屹立在甲板上的温韵之,心底感慨万千。一这路走来,船长不是没有变化,从温府出来的那天起,船长就变了,再早些……就是从面见大老爷最后一眼的房里出来。
她们经历得越多,船长眼底熊熊烈火便得愈烈,她说是要报仇,绝不是草草一句了事,她如今的坚定,心境的变化,都令人心神震撼,也更为心疼。
萝桃是自幼与温韵之一同长大的,府中的丫鬟们不乏关系好的,却也都不是她这样日夜兼程十五年的。大老爷一去,丫鬟们是温府的,只会跟着主家。可萝桃不同,她没有卖身契,是心甘情愿跟着温韵之的。
萝桃牵起温韵之左手,神色坚定郑重道:“我会陪你一起,这份血罪,我们共同背负,只为世间还一份清白与真相。”
萝桃说的真切,这份真挚的情,并不是像她说出来的这般简简单单。这其中蕴含的真情还有那份决定,比之安仁北岛神庙里的那颗老槐树还要重。
温韵之眼眶有些湿润,她含糊着嗯了一声,又是猛然一阵灼烧之感袭来,她痛呼一声,引得萝桃连连问道:“怎么了船长?”
话音刚落,萝桃便迅速上下扫视温韵之全身,她身上溅了血,分不清是谁的,直到视线落到她大臂上的那片惹眼的殷红,她回头朝舱室大声喊道:“谢忱碧!”
谢忱碧一直望着甲板处的情形,王三喜等人已经着手将甲板上的尸首整到一处,听见萝桃隐约喊她,再便不顾众人拦着她,推开舱门便朝那奔去。
“我瞧瞧。”谢忱碧说着从怀中掏出随身所带的针具。
温韵之心中还惦记着马唤山的事,她右手做摆话音略虚道:“我暂且还无大碍,你先瞧瞧他气绝了没。”
“真是胡闹!”谢忱碧怒斥一声,见她神色坚定,又是气又是心疼她,只好先弯腰去探马唤山的鼻息,又朝着他的人中扎了一针,她盯着那银针上泛着阴黑的暗芒,顺手将银针单独用个新帕子包紧。
“死透了,毒发。”谢忱碧没什么好脸冷声道,她本不认识这地上躺着的是谁,但是她知道的是方才这人,就是让他们经历这一切的主使,她在舱室里头透过舷窗都瞧了个清。
“先让我瞧瞧你这胳膊……”谢忱碧回过身来,她心里急切,顾不得甲板上的这些人,伸手就要去掀开温韵之的袖子,去看她的伤势如何。
“待我把事都吩咐妥帖,我随你回望诊室。”温韵之耐着性子好声说着,在萝桃与谢忱碧两人的幽怨神情中,朝甲板上忙碌的人影喊道,“王三喜!”
听见有人喊,王三喜正做着收拾的活,他回头去看,温韵之朝自个招手,当即放下了手中的尸首,小跑着上前,到了她跟前喊道:“船长,怎么了?”又意识到什么,双手在身前衣上来回擦拭抹搓。
“你带些人去对面瞧瞧可还有活口,好好查查可有什么可疑之物,不管是信件、物什,一会我把这边安排好了过去。”尽管是心底有再多的疑虑,温韵之也不能撇下船上的这些人不管了去对面搜查,况且她胳膊上还有伤势,得尽快处理上药,以免感染溃烂。
王三喜点头应下,他面露疑色,有些话仍憋在心里没问出来,待温韵之走到半道了,他轻叹了口气转身去办吩咐的事去。
沈逐月早早地从舱室里跟着谢忱碧一同出来,他站在不远处望着几人,见温韵之往舱室走,他踏步上前眉目里沉下一片关切道:“你伤势如何?”
温韵之草草扫了他一眼,唇齿微张刚要回应,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她如今唇角泛白没什么血色,方才是用意志撑到了现在。
事发突然,三人被她吓了一跳,在温韵之还未完全摔下去前,萝桃一把扶住了温韵之的右臂,整个人向后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