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复思量过,小妹她为什么会依恋我?是否因为她的失明,内心凄苦难宣,已经懂事的她再也找不到从前的慰籍——那种孩童时轻易可以从父母处呼之即来的、足以抵消小小心灵中一切灾难痛苦的关爱。所以,她需要的力量,是一种可以陪伴她鼓励她,给她生存勇气的力量,一种可以温暖她保护她,支撑她直面黑暗的力量,一种她心之所系魂之所依,生死与共的力量,一种今生与之相伴偕老,来生再续前缘的力量。
那么,这就是爱情吗?她到底懂不懂什么是爱情?爱情本身就是个古老而又历久弥新的话题,似乎至今也没人能给它下一个明确的定义。我呢,我又懂吗?
或者,是因为我,因为我的情感飘忽不定,让她感受到了什么?我真想剖开自己的内心看一看,自己心里到底藏着些什么。我为什么会对小妹有这样模棱两可的感情,难道也正是因为她的苦难和无助,她的娇小和柔弱;因为她的天真和善良,因为她的笑颜如花,因为她的关心和体贴吗?
我曾经做过混迹于世的打算,以解脱束缚心灵的绳索。我身体力行,一头扎进醉生梦死、奢糜无度的状态里,疾风骤雨般过了不知所谓的日子。可是有一天,我想,我不能这么混下去,我对不起小妹,也对不起自己的内心,不说别的,小妹的治疗费用还等着我去拼搏呢。
我也做过很实际的打算,找一个可以过日子的女朋友,平平淡淡,可以和我一起照顾小妹。我以为只要自己全情投入到另一段生活中,就可以远离她,抛弃内心的纠结,让她有理由去追求属于她自己的幸福。可我是无力的,小妹的一如继往撼动着我的决心,我的彷徨无措不断吞噬着自己的信心。我就这样一个人孤独无助地行走,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默默的一直走下去。
叶帆就是在这个时候,在这条路上与我重逢的。她的出现,就像黑色海岸的一座灯塔,霎时间照亮了我身边的一切。可是面对这盏灯,我却感觉到一阵莫名其妙的犹豫和胆怯,任由这盏灯火渐渐熄。
我时而清醒时而迷惑,我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知道自己将向哪里去,更不知道前面等待自己的将是怎样一个结局。
我就这样游离在半梦半醒之间,宛如苍海一粟,浮沉于海天之际,越飘越远。
……
胡北风后来说的什么我没有听见,从我爸妈的态度可以看出他们并未达成任何协议。显然,对于胡北风的陈情,母亲是高兴的,但她绝不会轻易将这个担子交给别人,更不会随随便便把女儿托付给别人。
躺在病床上,我精神恍惚,思来想去,还是早早出院吧,回到那个熟悉的环境,否则继续待下去,我一定会烦恼到崩溃。
入夜后我连打着哈欠,困意袭来,可怎么都睡不着,想着最近忙得连烟都没抽几根,看了看外面,小护士今晚值班。我悄悄绕过护士台,走到楼梯间点了一根烟。在烟雾飘渺中我似乎看见了一张张熟悉的脸,有爸妈的,有小妹的,有胡北风的,有叶帆的……就这么不知过了多久,脚下已经有了三根烟蒂,很久没抽了,一下子顶了三根,我有点儿上头。
“咣”的一声,楼道门被打开了,小护士一脸严肃地出现在我面前:“医院不让抽烟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生病不能抽烟你清不清楚?”
我心里烦得很,顶了她一句:“关你屁事。”
正对峙着,叶帆忽然从小护士身后闪了出来,把我吓了一跳,心想今天我这都赶上唱戏了,这个热闹啊,一个个赶场似的往我这儿窜。
我回到病房,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没理她。
叶帆在床边站得笔直笔直的,像杆路灯。爸妈早就回去了,小护士走的时候顺手熄了大灯,屋里黑漆漆的,另一张病床没人所以空着。窗外钻进一道皎洁的月光,正照在她脸上。我习惯了黑暗,屋内的一切都清晰可辨。我看到她的脸色不太自然,她眼神复杂地望着我,感觉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她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也许是浅米色的,本来很好看,可此刻我却恶作剧般地想到,她可真像一个木乃伊呆呆地杵在那。
“来看我?”我斜了她一眼问道。
“我,”她脸色泛红,声音怯怯的,“你吃过晚饭了么?”
“好像吃了吧,忘了。”我有一搭没一搭地答道,跟着动了动胳膊,喝了口水。
“哦,那,你洗脸了么,漱口了么?”她的声音似乎大了些。
我心说滚你的蛋,哪来那么多废话,跟你的鬼子老公唧歪去。你怎么不问问我洗没洗脚,洗没洗屁股?一天到晚跟个事儿妈似的!
我满脑子唧唧歪歪,情绪莫名的烦躁。
听见我闷声不响,看着我横眉冷对的样子,小猪头终于憋不住了,小猪脸烧得更红:“那就,那就……”
“那就”半天也没那就出朵花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