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亲兵扯着脖子连叫了几声,才从土屋里陆陆续续地钻出一些人来,慢吞吞地来到卫渊面前,站成了一团。
“都排整齐点!往前站,躲后面干什么?让上仙看清楚了!找抽呢你!”
其实从这些兵从土屋里钻出来的时候,卫渊已经是心中一沉。现在站在他面前的稀稀拉拉只有三十来号人,老的老小的小,仅有的几个正当壮年的还是骨瘦如柴,眼中看不到一点精气神。这些厢兵衣甲穿得松松垮垮,腰带都没系紧,只有几个带了随身武器,看上去像是牛角尖刀,还不是西晋配发的直刀。
卫渊一眼扫过去,已经把这些人的修为看得清清楚楚,只有几个修了些筋肉,大抵铸炼了一半的样子,并且修炼法门稀松平常,肉身铸炼的效果只能说聊胜于无。
“这些都是厢兵?”卫渊脸色阴沉。
“他们都是!所有厢兵都在这了。”
眼见卫渊脸色不好看,亲兵才说:“仗已经打了大半年了,身强力壮的早就被调走了。能留在我们这种小地方的都是没人要的,就只有这些人了。”
卫渊道:“我前面那两位同门在何处选兵?”
亲兵道:“上仙儿,您也看到他们是付了仙银的。有了这些钱,就可以把原本分派了其他职位的兵暂时先借回来。既然是借,当然得给原主些好处,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亲兵一副油滑腔调,让卫渊一句话都不想和他多说。卫渊也知道,跟他说什么都没有用。此行前太初宫已经说过西晋朝政昏聩,卫渊却没想到居然严重到了这个地步。
按西晋军制,边关一县之地应有厢兵三百,民勇一千。民勇平日务农,农闲训练,战时征调出征。
卫渊熟知各国军制,此次同来的五人中还有两人不需要厢兵。就算前面两位付了仙银的抽调走了好兵,那怎么说还应该有两百多厢兵,但现在卫渊只看到三十多个,且都是老弱,没一个筋肉炼完的。按照军制,这些人没一个是合格的。
想都不用想,卫渊知道这里面定有猫腻。不过卫渊是来守土的,不是来替西晋整肃军纪的,既然只有眼下这些人可以挑,卫渊就伸手连指,准备点二十个还看得过去的。
亲兵赶忙道:“多了,多了!上仙,县城也要人守,所以您最多只能找十个。”
卫渊冷道:“我不远万里前来抵御北辽,你等却处处为难!那也罢,我现在就将你们这的事上报真人,顺便给郡守也写个折子。”
亲兵赶紧陪笑,说:“上仙息怒!实在是县里防卫空虚,一旦被蛮子破了城,那城里几万百姓恐怕一个都活不了。校尉大人的意思是,厢兵上仙少挑点,乡勇那边会给您补上。现在上仙防区里足有三百乡勇,还有不少青壮。领头的方先生还是道基高修,这可是所有防区独一份!”
一个道基确实可抵百名厢兵,卫渊这才脸色稍缓。此时时间所剩不多,卫渊随意挑了十个厢兵,就出了县城,向着隶属于自己的三个村落而去。
村落距离县城二十里,卫渊也没座骑,只能走过去。他人高步大,后面十个厢兵老的老,少的少,最年长的一个头发半白,最小的看上去比卫渊实际年纪还小点。但卫渊粗略估计,这十个厢兵年纪平均一下至少应该有三十五六岁。
二十里路一路小跑过去,十名厢兵居然都没掉队,倒是让卫渊有些意外。此时天刚过午时,骄阳当空,远处已经能看到村落了。
卫渊径直来到最大、也是最靠前的沙扬村。沙扬村四周都是石块夯土垒成的围墙,大约有丈许高。
此行之前太初宫就已经下发了资料,甘州荒僻,民风彪悍,北辽时时入寇洗劫不说,本地还有无数马匪横行。所以这一带的居民都要修筑坞堡自保,至少也要磊土为墙。
土墙上还残留着些刀兵痕迹,几枝箭还插在墙头,显然不久之前这里刚刚经历过战斗。此时墙头上许多人正在搬石夯土,努力加高围墙。
卫渊等人的出现很快就引起墙头劳作之人的注意,片刻后就有一人登上墙头,叫道:“来者何人!”
区区丈许土墙自然难不住卫渊,卫渊轻轻一跃就落在那人面前,亮出身份腰牌,道:“太初宫卫渊,奉师门之命负责此地守卫,抵御辽蛮入寇。”
那人本来有些紧张,听后就松了口气,欣喜道:“原来是仙宗高徒,总算把你们给盼来了!”
卫渊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人。此人满脸尘泥,头发也乱蓬蓬的,随意挽了个发髻,不知道多少天没洗。他身上衣衫也是脏兮兮的,污渍、汗迹和陈旧血迹混在一起,早就看不出本来颜色。这人穿的居然还是件士袍,只是衣衫下摆早被撕去,以方便行动。
此人身材干瘦,一脸短须,眼眶深陷,看起来已经多日没有睡过好觉,只是双眼依然有神,清亮炽烈。
初一见面,卫渊就感觉这人气度有些不凡,运起望气术看过去,意外发现他眉心处居然有一团柔和白光,这是道基有成的标志。看来这就是亲兵所说的方先生了,还真是道基修士。
只是在卫渊眼中,那团白光不算明亮,质地虚浮松散,也没什么神异光彩,应是人阶道基。
卫渊再次施礼:“你就是方师兄吧,原来师兄也是仙途中人。”
那人笑道:“不敢当师兄称呼,在下方和同,君子和而不同的和同。我出身小宗门,原本只想着读点圣贤道理,能修成道基已是侥幸,和仙宗没法比。这里不是说话之地,且随我来。”
他吩咐打开大门,放厢兵们进来,然后冲着围墙上劳作的人叫道:“大家都加把劲,争取今天把墙再加高半尺!多一尺墙,就能少死几个人!”
墙头上劳作的汉子们轰然应了,动作快了几分。
下了城墙,卫渊就看看村子内部。这里的房屋都是夯土为墙,顶部盖着茅草,门多是树枝编成,少有木板。许多汉子靠坐在墙根里晒着太阳,大多都缠着绷带,身有血迹。一人坐着坐着,忽然一歪,就向旁边倒了下去。旁边的两人急忙扶住,不停的叫着他的名字,但那人全无反应。
方和同大步赶到那人身边,伸手在他心口一拍,送入一缕法力,那人才醒了过来,张口吐出一口黄绿酸水。
“喂他些食水,不可过急。”方和同叮嘱了,让两个汉子把那人抬去救治,这才回头招呼卫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