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正是。臣只前些日子演练过几次,难为皇后您还记得啊。
除了规定诸侯王每年按时来朝见皇帝的大朝外,还有关于常朝礼仪的安排,您还记得吧——”
朝礼,是叔孙通所构想的整套宗庙礼乐仪法中很重要的一环,也是他暗暗将儒家的仁义礼治与行政手段相结合,以儒家思想影响现实政治生活的尝试之举。
在结合春秋古礼和秦朝礼制的基础上,叔孙通制定的全新大汉朝礼,分为常朝和大朝两种。
常朝,顾名思义,就是皇帝日常会见群臣、居于洛阳的列侯和宗室等人的固定安排;
而大朝,远不如常朝频繁,一年中只定于岁始或几个特定日期,天子将接受各异姓诸侯王本人或诸侯派来的使者,以及居于洛阳之外的各列侯的进京朝贺。
显而易见,大朝会的目的,是申明汉家正统、彰显皇帝威仪、明确君臣尊卑秩序,同时也有笼络各王的用意。
当然,对于心怀叵测的诸侯王,大朝会也是摸清他们忠诚度的试金石与鬼门关。
在自己国境内作威作福的诸侯王们,敢不敢撇下王国中的私兵,只身进京赴这场吉凶难测的朝会,想必也会成为一年数次的心理考验。
这套朝礼,叔孙通早已拟好,私下借着在北宫给皇子们授课的机会,偷偷摸摸给皇后、太傅等人展示过数次,连左右宫女都几乎看会学会了,却因还是过于繁琐,迟迟不敢面呈刘季。
眼下,看他一张口就滔滔不绝,吕雉只得见缝插针,果断以一个问题止住了他,
“对,正是这大朝会,你可以寻机奏给陛下了。
但我有个疑问,依照你目前的安排,大朝会时,功臣、列侯、诸侯王等将站在西侧,而官丞相等立在东侧。
将来,若有外邦首领来参加朝贺,比如西域那些匈奴王啊、大宛王啊,我是说比如啊,那么他们是应当站在东侧,还是西侧呢?
是应该位于诸侯王之前,还是之后呢?”
吕雉的这个疑问,并非节外生枝,故意找茬。
《汉》有载,距此一百多年后的汉宣帝时,匈奴呼韩邪单于来朝,关于他在大朝会的站位究竟该于何处,满朝武吵了个地覆天翻,大家查遍了汉初的仪注典籍,也找不到任何相关规定。
所以,趁着眼下有天赐良机,能当面问问制定这套规则的鼻祖叔孙通,她何乐而不为呢?
况且,万一自己这一世能加快历史的进程,与其届时再临时给奉常大人出难题,倒不如在制定礼仪的伊始,就索性把西域诸王朝贡的可能性考虑在内。
“啊,这个这个,臣压根没想到啊,臣想都不敢想啊!
也对,我大汉未来将如日中天,为天下之中心,自会有外邦来朝啊,他们应该被视为诸侯王嘛?……”
叔孙通如此想着,已开始心驰神往。
吕雉不得不提醒他,
“奉常,你不是该去南宫议事了吗?”
叔孙通猛醒过来,唤一声“不妙”,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了,拔腿便跑。
通往南宫的路,尽管错综复杂,叔孙通早走得烂熟于胸,即使蒙着眼也依旧识途。
他匆匆赶到禁中时,众人已经聚齐,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叔孙通飞速扫了一遍,前些日子从不缺席的赵王张敖,却不在此间。
他顿时心中有数,不禁更加佩服皇后的神机妙算:
果然,今日要议的事情,是关于诸侯王的。
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刘季悠悠从堂侧东厢中转了出来,身边依旧跟着两名身罩素纱禪衣、手摇便面小扇的盛装宫人。
扇面皆由三色经锦制成,细看之下,还密密地织着“长乐光明”的字图案,摇动起来,如彩蝶翻飞于堂下,甚是好看。
大概是嫌宫人扇风不敢使力,刘季在榻上盘腿坐定,一把自宫人手中抢过小扇,对着自己一通猛扇,似乎在借此排解烦闷。
他依旧懒得戴冠,被扇出来的风一吹,散落的发丝乱飞,更显烦躁,
“找你们来是想商议一下,这几个诸侯王各自之国以后,怎的便如飞鸟入林,自在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