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雉颔首,应允道,
“好,既你如此说,我相信先生的识人之才,便带着董望之罢。有他在,一路的风土见闻,民情货殖,也能有人全部记叙下来。
将来,给后人看看,咱们创业艰辛,开疆拓土,究竟有多么不易。
只是——我此行未必会见到赵佗。”
她语意一转,把话锋收了回来。
君子缜密而不出,自洛阳行至长沙国耗时月余,此刻为时尚早,未有十足十把握的事情,她不愿提前泄露风声,也怕南越人有所提防。
叔孙通见吕雉如此谨小慎微,也笑着摇摇头道,
“无论如何,皇后一行之长沙国,既得了梅山之菁华,身边武双全,再见外邦,也是更为稳妥的。”
武双全?叔孙通方才荐的董望之,姑且算作是“”,可这“武”又是谁呢?
吕雉正皱眉思索,抬眼望见叔孙通脸上狡黠的笑容,猛地一念闪过,心照不宣地“哦”了一声:
她对梅山的崇山峻岭中或藏有奇兵的猜测,被叔孙通不露声色地确认了。
而且,不光是对奇兵存在的肯定,叔孙通更毫不犹豫地坚信,眼前的皇后,必能请动这股神秘莫测的奇兵,旗开得胜。
为何他如此笃定,其中必有缘由。见叔孙通不愿多说,吕雉便也不追问了。
到底是什么诀窍机密,待到了梅山,也就分明了。
这天清早,鲁元读完吕雉的密信后,看着发黄的丝帛卷曲着在烛火中化为灰烬,咬着下唇思索了会儿,便从自洛阳带来的心腹宫人中挑了几名办事利落且会骑马的,将她们召进寝殿。
她细细密密地吩咐了一番,着她们即刻动身去真定县,哪怕翻遍全县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务必找出赵佗及家人的蛛丝马迹。
“这样罢,你们对外只说,皇后的生辰快到了。
这是我来赵国的头一年,我不满意平日里惯常进献的礼品,定要你们各处搜寻,找些刁钻古怪的稀奇玩意儿来。”
“是。”宫人们齐声道,一个个胸有成竹地说。
“还有,真定距邯郸城似乎不太近,若挽车去,走得太慢了,我这就替你们寻些快马来,”
她又想了想,有些着急地补充道,
“你们先稍事准备一下,待我回来,午后便出发。”
她煞有介事地指挥着,举手投足间,俨然有了一家之主的风范。
尽管鲁元暂时看不懂母后的布局,但她深知既然自己临危受命,便定是关乎家国社稷的大事。
想清楚这点,她的一片忐忑不安中,又夹杂了些跃跃欲试,更有着被委以重任的自豪与骄傲。
快马的事,她早就打定主意,需去求助于赵相张苍,便一阵风似地旋出门,直奔相府而去,只抛下一句话,
“去赵姬处替我说一声,就说我今儿个有点事,不去寻她练箭了。”
各王国的朝廷制度与中央相仿,于王宫外,另设有丞相府。凡遇需要征求王国百官意见的重要事务,或在王宫内召开朝会,或在丞相府的正殿中聚集商议。
此时赵王已进京觐见,王国一应大小事务,均由赵国丞相张苍领衔有司,从早到晚于府中集议。
鲁元唯恐耽误了时候,风风火火跳下辇车,步子迈得急,险些被相府门口的石阶绊倒,多亏陪在身旁的梳头宫人肖媪一把扶住她的手,低声道,
“成大事者,必有静气。”
这话其实大大僭越了,绝非宫人该对公主说话的口吻,但肖媪这批宫人都是吕雉亲手为女儿拣选的,在她心中的地位,自不同于常人。
肖媪的掌心粗糙但温暖,令鲁元想到了遇事不慌的母亲,她点点头,努力喘匀了气,跟着迎出来的张苍,走进了专供私下府议秘事的偏殿。
偏殿内极暖,鲁元瞥见室内一侧的长炕上,乱糟糟地堆满了小山似的简牍,想是张苍平日便在炕头处理一国政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