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望舒上了自家马车绝尘而去,芷蘩惊呆在车里,已经说不出话来,将东西交给了慕容府的管家,芷蘩回了栀园,看到宣沉渊就悲从中来。
“二哥哥我考不上了——”她扑到他身上呜呜哭起来,控诉起赵望舒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行径来。
“怎么了这是?”宣沉渊刚回来,身上还沾着,软绵绵的身子扑过来,他赶忙伸手接住抱在怀里。
手心下,温软的肉体隔着轻薄的纱衣,透出淡淡的温度和香气,他想起以后的路,心里无端生出一抹涩意和忧虑来。
芷蘩还沉浸在被欺骗的破碎感中,她拿赵望舒当真朋友,哪晓得赵望舒跟她玩心眼!嘴上说着一点也没学,还告诉她不用送礼,结果背着人,她还不知道怎么用功地读呐,要不是她今日去了慕容府,她这时候还蒙在鼓里!
“赵望舒她......她骗我说没学,还说不用去拜访慕容尚仪来着,结果......”芷蘩恨恨道:“要不是今日我也去了慕容府,我如今还被她耍得团团转!”
到底涉世浅,这点钩心斗角就能被惹得伤心了,听她说起赵望舒,他微微眯了眯眼。
“我还以为什么事。”他不以为意笑了笑,听到她说去了慕容府,声音顿了顿,“你去见慕容凤来了?”
芷蘩摇头:“她不在,没见到,我把礼物留下就走了。”
宣沉渊点头,“其实,考不上更好,我倒希望你能安安分分地呆在家里,将来有造化著立说做个人也好过进宫掺和那些事情。”
都准备了那么久,眼看就到跟前了,这时候放弃,实在可惜,芷蘩愁聚眉峰,看得他微微叹息。
长痛不如短痛,等到时候放了榜,瞧着自己榜上无名,自然就心灰意冷了。
看着她回了屋里的房,宣沉渊看了一会,转身往斋走,刚到木桥的另一头,就看到斋里坐着的纤细美人。
慕容凤来见到他回来,从席垫上起身与他行礼,宣沉渊挥袖示意她起身,“你怎么来了?”
“这是遴选的试题。”慕容凤来从袖中抽出叠好的宣纸,敛眸道:“臣看到宣家三娘子也在考试之列。”
她开后门的意思太明显,宣沉渊似笑非笑地扫了她手里的白纸黑字,多少官宦之家为了能跟主考官攀点关系绞尽脑汁,谁又想得到,当朝尚仪会将考试的题目亲手奉上。
“那也不必尚仪亲自跑一趟,舍妹自有她的造化。”
“还有。”
见她开口要说什么,宣沉渊补充了一句,“尚仪在我面前,不必自称为臣。”
“那一日我已经说得很清楚,皇位,我并不感兴趣。”
他是最正统的皇室血脉,若没有当今陛下当年篡逆之变,如今他就是大晋朝嫡出长皇子,板上钉钉的皇储,这样的话,怎么能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慕容凤来凤目瞪大,情不自禁地走上前一步,直到看到男人井水般幽深冰凉的双眸,脚步猛地一顿,“殿下不可——”
宣沉渊眉头微蹙,心里很是有些不耐烦,“我说了,不要叫我殿下。”
他冷声警告,慕容凤来身子一颤,低下头,咬唇道:“郎君不喜,明仪记住了,是明仪的错。”
宣沉渊声音微微缓和了些,温声道:“这些年,你从小在宫中过得辛苦,说起来,我生母慕容氏是你堂姑,算起来咱们是表亲,你在我面前不必拘礼,如今我名下的产业,有一半都是慕容氏的功劳,我更不希望你在我面前执君臣之礼。”
有的人似乎天生就知道如何玩弄人心。
恩威并施,才能让人又敬又怕。
所有人都看到她的风光无限,谁知道她从掖庭到内廷,是如何小心翼翼,她红了眼眶,屈膝行礼跽坐下来,抽出帕子掖了掖眼尾,柔声道:“明仪没什么辛苦的,只要殿......郎君能得偿所愿,只是明仪有一事不明,县主若是遴选上女官之列,对郎君日后有百利无一害,当初宫门前,齐王为县主挡下刺客的飞箭,齐王与杨家退了亲,如此示好,连我在宫里都听到了崔贵妃似乎有意与宣家结亲的消息,毕竟西宁侯手掌凉州兵马,宣家又向来与杨家还有齐王和崔家交好,如今杨家倒了,西宁侯势必也想投靠齐王。”
她虽有私心,却也是真心实意地为了宣沉渊打算。
从小她便知道自己是慕容家的后人,全族男丁被斩首的斩首,被流放的流放,看着女眷在掖庭里被宦官太监欺辱凌虐,她唯一的目的就是能爬得更高。
高到所有人都要仰望她的裙裾。
她本应该出身富贵,甚至她当年已经被指下了与太孙的娃娃亲——
她咬牙,躬身伏地,大着胆子一字一句道:“方才郎君说无心皇位,难道郎君要将这千里江山拱手让人,这些年慕容家和裴家还有当年太子府旧臣的苦心,难道都要付诸东流?若真如此,郎君不如赐我一死,不能辅佐明主,我无颜苟活,只能到地下去给先父和叔祖们请罪。”
听到他半是威胁半是哀求,宣沉渊垂眸冷冷地瞧着她,白瓷的颈项深深地伏在地上,发髻上的珍珠流苏嗖嗖颤动。
“噤声。”
男人冰凉的声音居高临下落入她的耳中,她脸色微白,不自觉地握紧手,修剪的修长圆润的粉色指甲掐入手心,疼痛让她越发清醒。
无边的沉默在清雅的斋里蔓延开来,空气一点一点凝结,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宣芷蘩——生母博平郡主,五岁时受封嘉陵县主。”
良久,端坐在上首的男人极轻的哂笑一声。
“外家是广阳王,她的父亲西宁侯又对当今皇帝有救驾之功,除了宣符,我实在想不到谁还敢利用她。”他脸色阴沉:“连我也不敢的事情,你竟然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