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跟宿月面面相觑,压低声音道:“娘子还在睡。”
——
芷蘩被吵醒时,刚一睁眼,还以为自己瞎了。
满目漆黑。
她吓了一跳,迷迷糊糊撑着床沿爬起来,撩开帐子,这才看到外室从屏风上的琉璃透进来的熹微灯火。
原来是天黑了。
刚一起身,就听到外室传来忽高忽低的声音,几道人影模糊不清地透进来。
“睡睡睡!就知道睡!人都要睡死过去了,还不把你们娘子喊起来!”
紧接着就是微微有些匆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流云和宿月笼着袖子进来,脸色很是紧张的不由分说上来就扒开她身上的被子,架着还迷瞪的芷蘩下床穿衣服。
宣沉渊昂扬的声音又隔着屏风响起来。
“晚上不睡!白日不起!满大街看看,哪个姑娘有这么能睡的?”
她一下子就清醒了,人也不困了,三个人在里间大气不敢喘地穿衣穿袜,宿月又简简单单给她挽了个堕马髻,连钗环都来不及给她插上,就推着她出去。
芷蘩木着脸走到一脸阴沉的男人身前,起得着急,她午睡时又是压着腿侧身睡的,一起来整条右腿都是麻的,她强忍着腿麻,暗暗咬牙,“我还以为哥哥早回去了,哥哥吃了么?”
方才头发挽的着急,三人竟都没留意还有一撮头发成了漏网之鱼,她一低头,那撮头发溜到女子光洁的额前,呲啦啦地挡住她的眼睛。
看她一副浑浑噩噩无精打采的模样,他气不打一出来,太阳穴连跳好几下,深吸了口气,拂袖一屁股坐进官帽椅里瞪着她。
“以为?”他冷笑一声,“我瞧你是巴不得我走吧,我走了,就再也没人管你了,想做什么做什么,睡的阴阳颠倒了你那两个不成器的奴才也只拍手叫声好!”
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当着她的面贬损她的贴身侍女,她面子上过不去,回瞪他:“她们才不会!”
“还顶嘴!”他竖起眉毛,扬声道,“看看你披头散发的像什么样子!明日江荷江蕊来了见着你这副样子,天知道她们要背后如何笑话你。”
原本打完八段锦美美地睡了一场午觉,睡得酣畅淋漓,心情大好,她都不想跟他计较晌午两人的龃龉了,可是现在一见面扑头盖脸又是一顿训斥,还搬出江家的表姐表妹来——
她心里苦闷,越想越觉得难受,越想越觉得委屈,心里那股汹涌的苦水再也憋不住,决堤一样的从眼眶里冲了出来,终于再也忍不住,披头散发的呜呜大哭起来。
刚起来,一下午没吃东西,一扯起嗓子哭嚎起来人就有些喘不上气,眼前发黑。
她左摇右晃,看似飘摇无助,却还能精准避开他伸过来搀扶的手,扶着茶几在一旁的杌子上坐下,坐着哭才不至于摔倒得太难看。
宣沉渊一腔怨怒转瞬消散了,只剩下满满的无奈和担忧。
“别哭了,哭狠了当心晕厥过去。”他蹲下身轻轻抚摸她颤抖的脊背,她歪靠在茶几上啼哭,听到他说起万一哭晕了又要吃药时,这才收拢了声音,抽泣着别过脸不去看他。
宿月端着手里的托盘,托盘上是一盅青瓷盏,里头盛着炖的烂烂胶质粘腻的百合银耳羹,看着里头兄妹二人趴在一处低头耳语,只能站定在槛外。
宣沉渊朝她招了招,接过她手里的银耳羹,低声哄着脸憋得通红的芷蘩:“一下午没吃东西,吃一碗垫一垫,当心头又晕。”
宿月抱着托盘行了个礼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芷蘩不看他手里的银耳羹,掀起眼帘睨他,哑着嗓子:“江家表姐妹什么时候来?”
他舀起一勺自己先尝了口,果然煨得软烂香糯,红枣和百合还有去年存下的干桂花香气融合到一起,入口便甜津津,沁人脾胃,他又舀起一勺喂到她唇边,闻言一顿,“大约明日就到了,怎么了?”
她别过脸,梗着脖子道:“来了好,省得哥哥整日没事看着我就动肝火,惹得大家都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