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的前一天,沈照刚好出院,她相当不情愿,在医院住的舒舒服服的,每天还有人变着法的送吃送喝,这好日子过久了谁爱走啊。
可她再不情愿也没用,贺松都亲自开车来接她了,不走肯定是不行,她一出医院大门就看见贺松和贺遂川一老一少站在车边,一个赛一个的风华绝代。
贺松已经快五十岁了,两鬓都有些斑白,但骨相依旧隽秀,那股岁月沉淀出来的成熟气质让他的魅力只增不减。
沈照在医院的生活用品都提前让贺遂川搬到车上了,她一身清闲地跑到贺松面前,看起来精力十足,一点也不像刚出院的。
贺松揽住她的肩膀,仔细端详起来:“照照啊,快让我看看,可受了不少苦吧。”他说到这,就忽然意外地顿了顿。
沈照猜她师父可能是想说,看你又瘦了一圈或者眼见着憔悴了。
来医院接人,见了第一面可不都这么说嘛。
可看了她一圈发现她真的是容光焕发,就像是刚度假回来一样,别说清减了,搞不好还圆润了不少呢。
沈照只能轻咳几下,暗自想到,都怪贺遂川每天送来的伙食太好,这家伙就好像她肚子里的蛔虫一样,她想吃什么都不必说,送来的必然和她胃口,让她实在不能违心不吃。
只见贺松自动跳过了那些客气话,直接道:“先上车吧。”他坐在驾驶座,另俩人坐后面。
贺松一手扶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一拧钥匙,发动机便响动起来,他继续道:“我前几天忙,也没得空来医院看你。”
沈照也知道贺松因为什么在忙,贺子胥在瘴岭炸出来那么大一个案子,有人落网,便自然有人忙得脚不沾地收拾残局。
她只好勉强笑道:“师父,我这些天过得挺好的,你不用担心。”
沈照回到家一看,她这几天养的倒是不错,可海胆却像是没怎么吃饭似的,瘦了一圈,这小黑猫刚捡回来的时候就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了,好不容易到了富贵人家养出来了点肉,这回又瘦回去了。
一问才知道,这些天她和贺遂川都忙着,没人照顾海胆,贺遂川就跟朋友打听到一家宠物店,把海胆寄养在那几天。
贺遂川一边给海胆开罐头,一边道:“那个宠物店是个小姑娘开的,我看着挺面善,就把海胆送过去了。”
沈照刚打算打电话过去问问这家宠物店是不是家黑店,就听见贺遂川解释道:“海胆本来就挑食,一般猫粮根本不爱吃,那家店最近还有一个寄养在那的狗,吃相很不好,我去的时候刚好见识到了,就跟饿了八百年似的,自己的吃完了还跑猫碗里划拉,虽然店主看见了就会管,但估计海胆也被它搞得没什么食欲了吧。而且,人家也挺抱歉的,这罐头还是人家给的。”
海胆那带刺的小舌头刚要赏脸舔舔那罐头,一听这话,扭头就走了。
搞得贺遂川很是无语,只能去开一罐他买的罐头,海胆果然立马颠颠地凑过来,没一会儿就舔没了半罐。
见状,沈照总结道:“行了,我是看出来了,这刁猫就是你给惯出来的。”
闻言,贺遂川只能无奈地给海胆顺毛,一阵阵呼噜噜应声传来。
两脚兽和小猫咪的和谐场面被沈照的铃声打断,她有些不耐烦的接了电话,随后脸上的表情就那样凝固住了。
贺遂川站起身,海胆还在他脚边绕来绕去地撒娇,他一皱眉:“怎么了?”
“我奶在医院...”
沈奶奶从沈爷爷走后就一直自己生活在鹤唳镇,已经有十来年了,老人家身子骨一直硬朗,大约是一年前在农场干活摔了一跤,从那之后就一直不太好。
沈慎之似乎还给找过几个保姆,但沈奶奶一直不满意,老人家自给自足了那么久,屋子里各种物件都有规矩,别人来了随意收拾,随意乱动,她心里哪能舒坦。
重返医院的路上,沈照忽然开始自责,她一直以为奶奶在鹤唳镇有个农场,镇子里有一半都是她的雇工,有那么多人要管,她每天一定很充实很自在,可事实好像一点也不一样,她甚至连奶奶什么时候摔了一跤都不知道,上一次见面奶奶还是精神矍铄,还能帮她挤牛奶,和贺遂川一起遛弯的一幕幕都好像昨天发生的事,可这一次见面奶奶就已经奄奄一息地在病床上了。
沈照第一次感受到光阴的残忍,她看着病床上的老人被氧气罩盖着面部,整个人苍白羸弱,她甚至不敢相信那就是自己的奶奶。
她在病房外遇见了沈慎之。
沈慎之看起来并不好,面上的青色的胡茬与眼下的乌青相互映衬。
他很憔悴。
两个水火不容的人此刻面面相觑,竟也生出了几分亲情的暖来,如果不是他身后还站着陈妍,也想跟沈慎之说上几句话,但她终归还是没有。
沈照独自一人进了病房,沈奶奶枯瘦的手拉出沈照白嫩的手,她好像有什么话要说,沈照凑近了,静静地聆听,耳畔又是那催命的钟声,她忽然好讨厌医院,好厌恶钟声。
“照照…”
“奶奶。”沈照没有哽咽,也没有掉一滴眼泪,她只是沉静地看着奶奶。
一旁的呼吸机打破了寂静,沈奶奶忽然握紧了沈照的手,用力说:“照照,原谅你爸吧,好不好?”
沈照一愣,沈奶奶和自己这个混球儿子冷战了这么多年,其中不少有冰雪消融的时候,但也从未真正和解,却没想到最后一刻,她的舐犊之情还是显露无疑。
“我走了,这世上,你爸,能指望的人,也就,只有你...不然,你让他,指望那个,小不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