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她从沈慎之那里跑出来,被程郡收容养大,而如今,她的亲妈妈也要把她往外推。
程珺见沈照眼里带了戾气,把那碗红豆羹往她面前挪了挪,语气更加柔和:“…先不说这个,照照,你先喝把这个喝了,上了一天课了,累坏了吧?”
“为什么啊,是那个男的看我不顺眼是不是?我还看他不顺眼呢!”
沈慎之找的那个女人看她也不顺眼,她跑里出来,如今历史重现,她还要往哪里跑呢?父母亲各自都有了家,哪里都已经没有了她的容身之所。
她总是最先被割舍的,是多余的。
程郡矢口否认:“不是,当然不是,是我思来想去…才这样决定的,你一定早就感受到了吧,你跟我们生活在一起总是不太方便。”
“照照,妈妈过了今年就四十岁了,好不容易遇到个知心的人,你也不希望,我一直活在你爸…的阴影里吧?”
沈照定定地看着她,眼神从不解执拗到无奈妥协,她叹了一口气,没有回答。
二中的住校环境并不好,宿舍和教学楼用一个铁质的大栅栏门拦着,里面十二个人一个房间,阴暗又潮湿,家在城里住的,几乎都不会去住校。
但这些沈照都不在乎,她只担心如果她走了,海胆怎么办,程郡和宋敛一定会第一时间把它赶出去。
沈照忽然觉得,自己跟海胆很像,怪不得她会捡它回来。
程郡大气都没敢出,就怕她这个暴脾气的女儿发火。
却没想到沈照只是沉默了良久,起身往屋里走,几步后又顿住:“妈,你让我想想吧,过几天再告诉你。”
她心里有些烦躁,只是她觉得这并不算失落或者难过。
次日,高若祯一眼就看出沈照脸色不太好,打趣问道:“呦,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把我们沈姑奶奶给难住了?”
沈照心里藏不住事,把她妈让她住校的前有后果跟高若祯和盘托出。
高若祯听了眉头紧皱,又渐渐舒展:“不如,你出来租房子呢?”
沈照眼睛一亮,像一颗流星划过,转瞬又暗淡:“我哪有那么多钱租房子?”
“我家有间闲置的房子,我回去问问我爸妈可不可以租给你,只是那地方户型小了点,不过你一人一猫应该也够了,价钱好商量的。”
高若祯听沈照说起过海胆,她也很喜欢小动物,只可惜她爸妈绝对不允许除了她和弟弟以外的其他生物出现在家里。
见沈照还要拒绝,高若祯接着宽慰道:“那房子离我们家还近,你住在那随时随地有个照应,总也安全些,而且上次的事我爸妈已经知道你了,他们巴不得要还你人情呢。”
有了高若祯这番话,沈照的眉头舒展了不少,只是上一个麻烦还没解决,新的又接踵而至,她既然要出去租房子,找兼职就更是迫在眉睫。
周五一整天都是乌云密布,到了晚上还下起雨夹雪来,气温骤降,沈照一出校门,就雨点子砸了满身,她咬着牙关,冒着风雪,朝王慕予的工作室赶去。
雨滴间杂着雪花落在屋檐和青瓦,街头和巷口,西北风吹来的潮湿浸润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沈照是典型的衣服架子,不管是什么版型的衣裳穿到她身上就只有好看和更好看的分别,快门声和闪光灯在听觉与视觉上相互交错。
王慕予原本是和甲方派来的人坐在一旁看着的,可拍摄刚进行一半,他接了个电话就离开了。
沈照的心忽然悬了起来,她只觉得那个投资人看她的眼神有些不怀好意,但也只能尽量安慰自己是想多了。
一直到天色渐晚,外面的雨夹雪却没有要停的意思,拍摄工作也差不多了,沈照到隔间换好衣服出来,见到窗外大雨滂沱,耳畔雷声阵阵,她才想起自己没带伞这回事。
“你是叫沈照吧,这是我的名片。”
沈照正在门口凭栏听雨,那位甲方忽然站了起来,勉强扣上了他那被啤酒肚撑开的西装递上一张纸片给她,她低头一看--贺茂。
沈照对这个姓有些许敏感,礼貌地朝贺茂笑了笑:“多谢贺先生赏识。”
“哪里哪里,你是没带伞吧,不如让我送你回家吧。”正说着,一只手便从背后搭上了那干净的校服。
沈照本能地一激灵,连声道:“不用不用。”随即往出一退,便进到了雨里,身上却未曾被雨水打湿,她一抬头,只见自己被罩在一把漆黑的伞里。
“贺遂川?你——”
贺遂川已经换去校服,简简单单的黑色外套穿在他身上也格外有型,在夜色和秋雨的衬托下显得肤白胜雪,他微眯着双眼,瞥了沈照一下,接着冷声冷气道:“大伯,你这样就不太好了吧。”
贺茂似乎已经冒了一身的汗,谁想到自己想吃个嫩草过把瘾还能被晚辈给撞见,他小声道:“遂川啊,这事可不要乱讲啊,我可什么都没干,你…”
贺遂川抢着说:“你就当没见着这事,你是不是想这么说?大伯,我还不知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