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众人自岷江乘了大船,至叙州折入长江,浩荡江涛,斜斜向东北方向奔流而去。
一路途经泸州、江津、巴县、涪州、忠州、万州、夔州,至白帝城入得三峡,船速陡然加快!
白帝至江陵,千二百里水程,一路船行波上,势如踏云御风。
尤其经过七百里三峡时,“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
殷六以前同张五最好,大抵沾染了几分银钩铁划的墨气,此刻雅兴大发,运起内功,高吟道:“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音波在群山间滚滚回荡,惊动起两岸猿猱,一时间呜呜啾啾,啼鸣不断,极是悦耳,季筱蓉等女子,连忙打开了窗户,眼中光彩闪闪,侧耳用心倾听。
殷六以为是爱听他吟诗,越发来劲,又吟道:“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
群猿也不知受了惊吓,还是以为遇见了知己,鸣声此起彼伏,愈发响亮。
莫七见状大喜,蹭蹭几下,攀至桅杆顶端,双腿紧紧攀住木头,上半身探出老远,一只手在眉上打起凉棚,左看右看,寻找猿猴影踪,另一手窝在嘴边,学那猿猴声音,呜呜叫个不绝,内力流转间,顿时将两岸猿声尽数压下!
偏偏他还颇有口技天赋,学猿鸣酷肖无比,惹得船舱中众女惊呼连连,指指点点,却是两岸许多枝叶翻起,探出无数或黑或黄的猴子脑袋,都圆睁双眼,讶然四顾,似乎要找出那个叫声宏亮的猿猴之王。
殷六风采尽被师弟所夺,走进舱里,无奈摇头道:“看来萧飞扬那魔头倒是好眼力,一眼看出这厮是个猴子。”
众女听了,纷纷娇笑,季筱蓉亦笑道:“可惜了他那眼力,扈大哥说了,那厮中了我师弟的金蝉蛊毒,无药可医,此刻只怕已经入土为安了。”
殷六听了惋惜道:“可惜他是生是死我等不曾目睹,不然消息传出,叶师弟力毙魔教巨擘,只怕立刻便要名震天下!”
金明珺傲然道:“却也无妨,反正这世间魔头在所多有,我师弟再长大些,把他们都杀个干净,一般的天下闻名。”
叶孤鸿道:“我一个人扬名有什么好玩的?不见武当七侠,师兄弟七人都是侠名满江湖么?几时我峨眉‘十二女尼’、‘十六天香’,也有七侠这般名气,那才真正叫光宗耀祖。”
黎彩霞惊呼道:“甚么十六天香,是说我等俗家弟子么?好难听啊,我说还不如叫十六名花哩!”
金明珺口无遮拦道:“你这说法还不如师弟,名花名花,倒似我们师姐妹都是行院里的花魁一般。”
苏清梦、魏锦宜异口同声道:“这婆娘疯了,这般难听话也说得出。”
殷六听她们说的不成话,面色一红,躲了出去,看他师弟学猴子叫去了。
苏清梦抓过金明珺膀子打了一下,低声道:“你这疯妮子,当着殷六侠也这般胡说,你开我们玩笑也罢了,把人家未婚妻也牵扯进去,这也就是殷六侠性子好,换个人当面啐伱,看你尴不尴尬。”
金明珺疯疯癫癫道:“他若啐我,便是得了便宜卖乖,我们这里最美的一朵名花,可都让他折了去啦!”
季筱蓉一跺脚,急道:“师姐又胡说,小妹蒲柳之姿,哪里敢称最美?你们人人都比我好看。”
金明珺咂嘴道:“季师妹你呀,万般都好,就是不大真诚。你自家心里莫非不知道你是最美的?不然当年殷六侠谁都不看,一眼便看中了你?不过啊,你也得意不了多久了……”
她说的季筱蓉面红耳赤,正要站起身往外走,忽然听见最后一句,忍不住停下脚步,奇道:“师姐为何这般说?”
金明珺嘿嘿一笑,得意道:“你们还看不出来么?再过几年,等小师妹长成,我峨眉派第一美人的位子,只怕再无人能撼动!”
魏锦宜不由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她那小模样儿,竟是如何长成的?我似她这般大,没她一半可爱。”
苏清梦毫不留情道:“你似她那般大时,最爱的就是吃鼻涕!”一面躲着魏锦宜的抓挠继续道:“咱小师妹才真正算是美人胚子,若是汉人天下,她将来当个皇后娘娘,我也觉得理所应当。”
黎彩霞嘻嘻笑道:“皇后娘娘有什么好?皇帝老儿三宫六院,说不定还又老又丑,要我说,小师妹这般好看,正改嫁给我们小师弟!你们想,他们两个这般相貌,生出娃儿那还了得?”
苏清梦不由想象了一下,惊喜道:“真是啊!小师弟也就是个男的,他若是个女儿,现下就把季师妹第一美人的位子抢跑啦。”
季筱蓉不依道:“大师姐,你如何也取笑我!”
他几女闹成一团,都没留意黎彩霞说小师妹当嫁叶孤鸿时,金明珺、魏锦宜面色齐齐一变。
只是魏锦宜立刻回过了神,连忙低头假装附平衣服,金明珺应变能力却差了些,愣了足足一息,这才强笑道:“噫,似乎出了三峡,我、我上甲板看看。”
她匆匆走出舱室,叶孤鸿眉头一皱,心想要了命了,以前只道金师姐情窦初开,没有顺眼的男子,拿自己当个寄托,日后长大些,自然改变心意,谁知大家年齿渐长,她这一缕情丝,竟是与日俱增!
便在这时,眼角余光瞥见一颗晶莹泪珠,自魏锦宜眼中落下,好在她低着头,泪水落在裙子上,立刻拿手抹了去,除了叶孤鸿,倒无旁人察觉。
叶孤鸿头也不敢稍动,暗暗吸了一口冷气。
差点忘了,这壮大的情丝还不止一缕。
一时间,饶是以他心性,也不由有些麻爪。
胡思乱想道:罢了,大家这般朝暮相处,这事绝难善罢,要不我也学扈大牛,出去躲上一躲?师姐们一阵不见我,或许忽然想通,也未可知。
可怜小叶师弟,说起男女之情,理论一套一套,然而那都是来自后世海量信息的熏陶,真搁自己身上,却不知如何是好——他若真有那份能耐是,也轮不到叫叶“孤鸿”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见船老大吆喝道:“江陵到了!天色将暮,咱们且靠岸歇上一歇,这地界美食美味不少,客人们有兴趣,也可上岸找个馆子,吃上一吃。”
又听咚的一声,却是莫七自桅杆上直接跳了下来,大笑道:“好好好,兄弟们先吃!”
众人接二连三上了岸,又都是高高兴兴摸样,待吃了一回特产,回到船上各自安眠,次日一早发船,两日功夫,自巴陵兜了一个大弯,终于抵达了汉阳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