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不停。 围观的人群中,款冬迈开脚步,转身离开。 她心里迫切地想帮助她,这种强烈的念头甚至超越了恶念带来的快活感觉。 “你要帮他们?”款冬的父亲见她回到家后牵马出门,问了起来:“人证物证都在了,你去也没用的。” “人证是什么?物证又是什么?”款冬反问道。 款冬的父亲把手按在了马的辔头上,看向她:“你想知道?” 人证是旅店老板,昨夜悄悄跟上去见证了这一幕。 “不可能!”款冬大声道:“按照她的能力不可能被人跟着却一无所知的。” 物证是遗落在现场的金络子。 “不可能!”款冬又反驳道:“她不可能会在现场遗落下东西的。” 等等。 款冬想起来了什么,难以置信地看向父亲。 第三次控告那两人时,款冬用的罪名是“诈骗钱财”。控告事件后,金络子和金球都被送了回来,和那只袋子一起原封不动地放在款冬房间里。 款冬的父亲退了一步,拍了拍马鞍:“事情就是这样,你要是仍然坚持,现在可以去找审判官。” 款冬什么都明白了。 这次控告是她父亲提出来的,物证是从她房间里偷出来的金络子。 “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这么做……”款冬的脸色陡然白了一些。 “既然你三次提出控告,我就帮你一把。” 款冬的肩膀绷紧了,垂下的双手紧握成拳头:“我不是那个意思。” “今天早上路过药剂师的家,听见他孩子在嚎啕大哭找人,那药剂师想必已经死了。”父亲从马身边让开一步:“你急着走的话,上马吧,别耽误了。” 款冬的嗓音都在颤抖:“您怎么可以这么做?” 父亲露出一个淡淡的笑:“你和我又有什么区别呢?镇子上的所有人,和我又有什么区别呢?” 款冬自己控告了她三次。 而镇子上的居民曾或多或少地借机嫁祸给别人,谁都知道空泽镇的谋杀案有一半都是冤狱。 父亲离开马厩后,款冬伏在马上埋着脸,一声不响地保持着那个姿势。 好一会儿,她才直起身来,脸上神色安静而毫无光彩。 审判局门口。 款冬下马后,正要把马交给厩夫,就听见天上仿佛有波浪之声响起来。 她抬起头。 半云半晴的天空里,鸟群如紫鸢盛开。 一向喜欢栖息在山顶的飞雀群不知什么时候下了山,像紫色的雪一样纷纷扬扬地落在审判局门口。 那被控告的二人已经从那栋白色建筑里走出来了,和前三次一样,安然无恙。 紫色飞雀的耀眼羽毛把款冬的双眼都刺得发疼,她又忍不住想抹眼泪了。 “太好了。”她喃喃道。 没有她的帮助,那人也能顺利脱身, 在飞雀群的包围下,那个人看起来更具神性,仿佛遗世独立,温柔而纯洁。 款冬牵着马躲在围墙后,又恋恋不舍地看了那个被飞雀簇拥的人一会儿,直到她消失在视线里,才牵着马离开。 青鞘回头看了一眼。 这起诬告对他们来说并不算什么严重的事,物证的真伪很快就能证明,人证被问了几个问题也立刻露出马脚来了。 对空泽镇管理机构的试探也结束了,并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现在可以确定的结论是,怪物确实统治着这个小镇,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 若宜镇的怪物一方面作为神明,一方面又作为恶魔,以直接吞食的方式以人类为食。 而空泽镇的怪物则技高一筹,它们可以变化形态,以雪水的形态潜伏在镇子里,以寄生侵蚀的方式持续以人类为食。 山上的那群飞雀是来通知她关于山体分界线真相的,她之前拜托它们有什么发现一定要告诉她。今天飞雀群一起下来,纯粹是为了给他们撑场子。 那个从若宜镇带来的球状小光体是支撑锁链的力量之源,怪物的巢穴就在锁链旁边。 它之所以能激化人们的恶意,是因为寄生在人们身上的怪物感受到了来自其他城镇的怪物曾留下的气息。 统治若宜镇的怪物被消灭了,统治空泽镇的怪物多少有点兔死狐悲。 她和洛缪跟着飞雀群往山顶上走去。
雪砸进河里,山里极目之处尽是刺眼的雪光。 骏马黑亮的眼睛转着,映出漫山遍野堂皇的白。 小镇居民们不约而同往山上赶去,他们自己心里都无法说明白这种忽然的冲动。 大家都好像失去了神智,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被心里那股强烈的催促驱动着,脚步不停,步行的步行,骑马的骑马,往那个方向走去。 往那个方向!就是那里! 那里有关乎他们性命的东西,有人正在试图破坏! 杀了搞破坏的人!必须保护家园保护性命! 所有居民都来了,都上到山上,去保护他们的生命之源。 看到了!那搞破坏的人!杀了他! 紫色的飞雀草边,那个金色短鬈发的男子身形颀长高大,他站在那里,举起的手里握着一个小光体。大群大群的飞雀在他身边的低空中盘旋。 小镇居民都看见了他手里握着的小光体。 所有人的双眼在一瞬间都爬上了愤怒的红血丝。 杀了他!把那个东西夺回来! 杀了他! 飞雀翅膀扑打之声恍如海浪,一阵又一阵,造成浩大而低沉的轰鸣声。 盛大的鸟群旋绕在那人身边,不让任何人靠近。 杀了鸟,也杀了他! 抱着尚不能走的孩子的母亲,刚学会走路就急不可耐跟上来的小孩,拄着拐杖的老人,拿着斧头的男人,手里的墨笔还没来得及放下的女人,所有人都聚集到了一起。 场面盛大却荒唐至极。 人们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聚集在一起,但他们确实听到了来自仿佛神明的召唤。 他们必须夺回他们的生命!他们必须保护家园! 有些人虽然理智上觉得这很荒谬,但发现大家都受到了同一个召唤,心里就有底了。 一定是空泽镇的神明,在呼吁他们守护镇子。 杀了他,夺回生命,保护空泽镇! 人们群情激愤地扑向鸟群。 山体开始震动。 在鸟群扇动翅膀的轰鸣声之外,又传来另一种呼啸般的嗡鸣声。 那种声音在瞬间变得震耳欲聋,超越了鸟群的翅膀声音。 积雪大块大块地坠落下来。 是地震,是雪崩! 可那雪崩并不牵连到他们。 人们惊恐地看着自山腰以下,小山一样巨型的雪块轰隆轰隆地往下滚。 仿佛整座山断作两截! 几乎分不清是山腰以下的山体在坠落,还是山腰以上的山体在上升。 随着太阳的轰然坠落,尖利刺耳的声音呼啸而过。 天黑了。 只有那个人手里举着的光体还在发亮。 借着那光芒,人们看清了别人的脸庞,也看清了自己,终于开始问。 “我为什么上山来了?” “你小子怎么也来了?你不在家写作业来凑什么热闹?” “腿脚不方便就在家啊,怎么上山来了?” 奇怪。 刚才受到“神明”召唤的时候,所有人都有力气了,所有疾病都好像好了,健步如飞地爬上山顶来。 现在再看向那个小光体,他们心中的仇恨似乎消失无影了。 为什么这个小东西会是他们的生命之源?怎么可能? 人们正在恐慌和不知所措中互相询问时,天亮了。 雪不再下了,天光大亮。 大地轰然落定。 近岛的海区。 蓝鹟在甲板上晒自己收集的树枝。 忽然一大群紫色鸟朝船上铺天盖地飞来。 蓝鹟吓坏了,叼起自己的树枝就跑:【芫苏,芫苏,有强盗!好多鸟来抢我的树枝!】 芫苏:“你冷静点,这次它们好像不是来抢你的树枝的。” 那群紫色羽毛的鸟在甲板上落下,放下一件东西后慢慢散开。 蓝鹟看清那件东西后再次吓坏了:【芫苏,是……】 是青鞘。 芫苏走过去,蹲下身来,去触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她看起来平静极了,但眼睛却闭上了。 他面上一下子失去了血色。 <
r> 鸟群离开后,洛缪从海的波涛里出现,上船后径直走过来。 和洛缪对视时,芫苏有些眩晕。 洛缪对他说: [我不会让她死的,去准备床榻和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