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文学

第61章 储粮仓

次年二月,一位刘姓的刺史新上任。 官府贴出来一张布告,传达了两件事—— 其一,为稳定粮食流通量,官府决定修建粮仓,今年秋天开始征收米粮。百姓要做的是:能交粮的交粮,不能交粮的交钱。这笔钱也是税收的名目之一,被叫作“粮仓钱”。 其二,每家须出一位成年男子服役,一个月二十天。 布告周围骂声一片。 - “你是女户?竟然还有女户……诶,户籍写着你是个都料匠,我们正缺你这种呢。接下来要建粮仓,你就跟工匠一起服役吧。” 户籍清点时,官差给我丢下这么一番话。 宋晴听说了这件事,专程私底下找到我,神秘兮兮地说:“我有一个能让你不服役的办法。” 我想了想,“倘若你是想跟官差说,我是你们家失散多年的妹妹,我觉得经不起细究。” 宋晴顿时眼睛一亮,“接近了,你真聪明。” “啊?” “两家合并为一家不止这一种法子,你还可以嫁给我二哥。” “……” 沉默了一阵子,我震颤的心灵才略有平复。 “你们还在守孝。” “离结束只剩五天了。” “你也和怀祯哥哥提过么?” 宋晴一脸期待地看着我,“你要是同意,我马上去问他的意思,就说是我想出来的。” “……我不同意。” 转念一想,宋昀有堆成山的温习目,却只有每个月十天的温习时间,我又道:“若是换成我去服役,他在家温习,我同意。” 但宋昀显然不会同意。 宋晴拉着宋昀前来,一路道明了前因后果。宋昀一边震惊,一边摇着头说:“我若真娶了你,绝不可能把自家夫人推出去受苦,只为自己享几日清闲。” 我道:“筑房造屋就是我的本职,只不过这回东家变成了官府。可是挖矿于你毫无益处,秋闱在即,你该节约时间。” “你在工地忍受尘泥风沙,我在房又如何能安心读。” “是你说过的,读贵在专注,不能受外物所扰。” “你又不是外物。” 沉默了一瞬,我转换角度道:“你若不同意我也就不嫁你了,届时我们两人都要服役,平白多吃一份苦。” “你也说了,服役是吃苦,不能被淡化为你口中的本职。” 我再次语塞。 “……反正我不可能让步。” “我也不可能啊。” 我吵架的本事有一半是宋昀教的,吵不过很正常。我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宋晴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你俩居然也能吵架……还吵得那么认真。” 我垂头避开宋昀的目光,他也不知斜眼看向什么地方去了。 宋晴撞了撞宋昀的胳膊,“你们谁先道个歉?” 宋昀:“道歉不能解决我们的问题。” 我:“我也这么觉得。” “那婚事可就谈不拢了。” “……也不是非谈拢不可。”我淡淡道。 - 阆州已经有官仓用于存储税粮,但还缺一个调剂丰歉、平抑粮价的常平仓。阆州物产本不匮乏,只是饱受战乱侵袭,嘉陵江以西的收成完全取决于剑南军队的良心和邺军队的本事。丰歉不稳意味粮价不稳,正需要一个粮仓来调剂,丰年收粮,荒年发粮,便不至于货多不值钱,也不至于物以稀为贵。 我被指定为粮仓的都料匠。 每人每月只需服役二十天,但都料匠必须全程在场。我和司功参军一番讨价还价后,他同意按一般工匠的收费每日四十,付给我余下十日的工钱。四百可以买四斤牛肉,我决定每月买一次肉给匠人们改善伙食。 与粮仓有关的服役分为三类。第一类是挖矿伐木烧砖,凡成年男子都能干,宋昀就在其列。第二类需要专门的匠人,夯匠、木匠、瓦匠按工事进度依次前来。第三类嘛,我自成一类。 服役以坊为单位轮流,银塘坊就在第一批之列。在某个普通的清晨,银塘坊家家户户响起告别声,官差拿着一个册子一笔一笔地登记,直到每家都有人出门,随后领着一大队人往城西走去。 “朝露姑娘,让我儿子少干点活啊。”一位大娘冲我招手。 有人开头,很快就有了第二位,第三位…… 我欠身一礼,

“这不归我管。” “怎么不归你管啊,不是整个工程都归你管么?” “令郎是工匠么?” “你看不起谁呢!” 这便是否定的意思了。士农工商,工匠地位很低。 “我只能调度工匠。”我解释道。 于是,其他人家不再说话,而工匠的家人开始求我同样的事。我十分后悔,早知如此就换一种解释了。 “我也只能调度工匠干什么,不能决定干多久。届时官差在旁边盯着,若有人偷懒,管与不管自有他们定夺。” “啧啧啧官差撑腰啊。”“她和官差一个德行。”“我听说,咱们都是无偿苦力,就她有钱拿诶。”…… 由于我搬出了官差,我立马被划入和官差同一阵营,剥削百姓、贪污受贿的阵营,即被骂的那个阵营。 当然也有替我说话的:“娘你闭嘴吧朝露姑娘很好的。”“她也是完成任务。”“她拿的是剩下十天的钱。”其他人我没留意,只知道这其中包括宋昀。 我长叹一口气,转身走人。 - 这个话题很快被大家抛之脑后,因为接下来有一个更吸引人的:宋昀的婚事。 短短一段路,已经有人搭着宋昀的肩膀介绍自家女儿,送礼的也不计其数。宋昀今年二十一,几个月前才刚刚成年加冠,恰是谈婚论嫁的年龄。 这就像是下注,所有人都把赌注下在了他会高中的那一边。 宋昀以守孝为由拉拉扯扯地推拒了一番。我心想他们还是吃了没化的亏,但凡有个人知道三年守孝其实是二十七个月,宋昀也不至于这么理直气壮。 直到走出坊门,他才离开那个众目睽睽的话题焦点。人群在宽阔的街道上分散开来。我依旧走在最后,宋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边。 “这婚事,你以为如何?” 我觉得莫名其妙,“问我做什么。” “前几天我们还谈婚论嫁呢,你也算半个当事人。” “……哦,然后没谈拢。”我垂头嘀咕着。 “所以问你嘛,若是还有谈拢的可能,我和他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那你回去读。”我停下脚步,望向身后长长的街道,“现在走还来得及。” 宋昀笑着无奈叹气,加快脚步径自往前走了。 我冲着他的背影嘀咕:“那你和他们接着谈吧。” 一时周围人都转过头来,目光聚集在我们身上,“谁和谁?谈什么?” 我顿时窘迫地低下头,“没什么。” - 我们一路向西渡过嘉陵江。宋昀那一批被官差带到矿山去了,我则带着匠人来到先前根据风水、地势、排水选好的地址。 说来矛盾,粮仓本不该建在战争频发的地方,但正因战争,这里粮食少,荒地多,最需要也最方便建粮仓。好在三年前裴颂和邺签过停战协议,疆界也都用界碑划清楚了,粮仓和我们应当都是安全的。 我在一群匠人的围绕中,拿出先前花费十余天完成的设计图。 “外围青砖砌墙,这里开始五间为一廒,面南开门,进深一丈四尺,南阔五丈。我们共建廒四十座,连脊并山横向相连。连与连前后之间相距三丈,左右之间留有的通道便是水道。水道宽二丈,直通仓沟,仓沟汇聚排入江中……” 我和十几位匠人在一片尘泥间度过了第一个二十天。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吃的是清水煮野菜,睡的是五人一间的茅草屋。作为唯一的女子,我一人独占一间屋子,可以在里面点灯到深夜,读一点前段时间宋昀在讲的《战国策》。这种熬夜的不良习惯,周从安若见了定是要数落的,但神奇的是,我从未失眠。 宋晴来看过我一次,当然也去看了宋昀。按路线,她可以先找我,再找宋昀,返程再找我。 返程时,她怀里抱了一叠东西,树叶、瓦片、破布……上面都密密麻麻遍布着宋昀的字迹。 见我注意,她解释:“大家都想家嘛,二哥又代人写信了。” 我看着她怀里数也数不清的“信”,有感而发:“肯定能挣不少。” “不,他又没收钱。”宋晴嫌弃道,“一点经商头脑都没有。” “也是。”我微微点头。 “什么也是?” “这才像他。” 宋晴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这是给你的。” 我把纸摊在阳光下看,原来是宋昀把《战国策》东周部分第十一到第二十篇的要点都写下来

了。 - 二十天过去,我的工作没结束,但宋昀那边结束了。他们迫不及待地回家,赶着天际最后一抹残阳来到江边。原本正要收工回家的梢公接了个大单,热情地招呼众人上船。 收工后我一直等在渡头。春风和煦,站久了也没觉得冷。当我的目光还在人群中搜寻,宋昀便走了出来。 “找我吗?” 我嗯了一声,双手递去一个信封。 “《战国策》东周第十一到第二十篇,我读完了。” 宋昀接过时会心一笑,“你也带来了。” 除宋昀外所有人都已经上船,船上有人催他,我道:“快回吧。” 宋昀侧过身子时又顿了顿脚步,“你要不要一起回家,住一晚再来。” “不必,我该和其他匠人同吃同住的。” “那我陪你一会。” 说着宋昀竟和船上的人甩甩手,“你们先走吧。” “再晚就没船了。”我提醒。 “无妨,我回矿山那边睡。” 梢公已经划动船桨,我也就不再劝。 渡头变得安静。天地苍茫,云间还有残留的霞光。江上雾气渐浓,晚风吹动芦苇和衣角。 “忙了一天你也累了,走一走如何。”宋昀凝然的目光流连在某个方向,“带你去个地方。” - 宋昀带我来的地方,说白了只是一块临江的荒地。地里杂草丛生,曾经插过的木桩子留下一片坑坑洼洼。 “两年多以前打仗你还记得吧,我被剑南的将军叶兼俘虏,他们的营地就在这里。” 据我所知,嘉陵江以西有好几个县城归属邺,叶兼所率领的剑南军队却深入至此,可见西边已经动了干戈。 宋昀跟我讲起他被俘时的细节,比如营地大门在哪里,巡逻的路线是什么,从哪个角度掀开帷帐可以看到点将台,以及在哪里遇见魏丹峰…… “那个叫魏丹峰的不是扮作百姓来问药么?我以为他是咱们官府派来的,可是后来问了章叔,章叔却说没听过这人,不管是州衙还是军中都没有。” “我就是觉得奇怪,当时州衙已经有你给的药方,偏偏有一个人不是州官,却到敌方去问药。而魏丹峰问药的事又全无下。” 魏丹峰?时疫?药方? 大脑在这一刻停顿,循环着刚才宋昀说的一字一句。 他到底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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