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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离间计

屋外夜深露重,屋内灯火摇曳。 短榻的方向上,孟韬凉凉的声音又响起。 “话已至此,郡主总该清楚谢乾灵会做什么了吧。无论郡主嫁谁,只要和亲,于他便是不利。他今日花言巧语,口口声声说要与郡主永结连理,同甘共苦。明日呢?翻过脸来,便给郡主安排一场‘意外’,让郡主不明不白地死去,更甚者还会嫁祸于太子殿下一党。” 我看向他:“那师爷可是有法子应对?” “和平来之不易,太子殿下定然会全力维持,不叫郡主陷于危难。眼下郡主身处阆州,侯爷与在下绝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私铸假币,栽赃陷害,到孟韬口中却变成了这么好听一番话。 我忍住拆穿他的冲动,“请师爷赐教。” 孟韬向我徐步走近,压低嗓音在我耳边道:“只需再用一次布防图……” 然后是很长一段具体实施方法,公开指认的时间定在明早,证词的话术颇有些门道,还要配合声体形表,一边明里暗里指认别人,一边塑造自己懵懂无知的形象。孟韬那种在官场里浸淫多年的头脑,果然不是我能比的。 - 掰着指头算了一下,从今早官船靠岸开始,我竟已经八九个时辰没有合眼。今日天色阴晦,连带着室内也光线骤减,再配上浅浅的雨声,加我这一身病,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的睡眠良机。 可是脑袋刚忍不住沾着枕头,我又挣扎着爬起来,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碧环帮我紧了紧裹在身上的被衾,“郡主困了就先睡吧。” 我摇摇头,往床边的翘头案上挪了挪身子,“你去取纸笔来。” 现实并不给我留太多时间休息。水芸留下的那番话,我还没仔细分析;孟韬那句“诱敌深入”,我还没想明白;宋墨成遇刺时,托我之名诱骗他的那封信还没查出源头;孟韬说了一通谢乾灵的坏话,我还不能辨真伪。 可是,真是困死人哪。 趁碧环准备纸笔,再眯一会子吧,数十个数就起来。我在心里这么想着。然后我脑袋往枕头上凑,身子蜷缩进柔然的被窝里…… - 再然后,就是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屋内一片昏暗,屋外雨声未停。 眼睛眨了好几下,视野才逐渐清晰起来。第一眼是横梁和屏风,第二眼是碧环带着愁容的脸。 “郡主醒了。” 我虚浮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什么时辰了。” “亥正。您睡了四个时辰。” 四个时辰,嗯,还不错。没有什么比生病的催眠效果更好了。 “郡主,您热症又发了。”碧环手背轻触我的额头,“奴婢刚刚……也不知该找谁,见刺史大人正忙,就去找了阿谯小哥。四殿下把周先生请来了,现下在外面候着,奴婢去喊他进来吧。” 既而,周从安在门口脱去蓑衣和斗笠,徐步进门,身后还跟了个随从。这随从身形高大,气度不凡,斗笠一摘就更面熟了。 谢乾灵这又是哪一出? 看碧环惊愕的表情,她对此并不知情,但也和我一样没有声张。 掩上门后,我轻唤:“殿下。” 一身被雨淋个半湿的褐色布衣,也难掩谢乾灵的天家贵气。他举手投足依旧从容,神色依旧沉稳。 “先看病吧。” 周从安跪立于床边。我伸了一只手臂出来,冰凉的空气立马钻进被窝。粗糙的手指搭上动脉,周从安凝神思忖,眉头紧锁。 “请问郡主昨晚睡了几个时辰?” “四个时辰。” “恐怕不到。” “若要问真正入眠的时间,约有三个时辰。” “有这么多?” “……我也记不准确,兴许只有两个多时辰。” 我心虚地瞥了他一眼——满脸写着不信。我不通医术,弄不明白脉搏一震一震的摸起来有何区别。在我眼里,把脉简直就是妖术。一个人一天吃什么,干什么,睡多久,生了什么病,都精确无误地写在里面。 譬如周从安能即刻揭穿:“实则是一个时辰吧。” “一个时辰?”谢乾灵的声音插进来。 周从安点点头,捋着胡须道:“不止昨晚,再往前几日也是如此。” 这是实话,我无言争辩。 “恕老夫冒昧,郡主晚上难道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么?” 我想了想。非做不可的事,思考算不算呢。 “郡主前

几日的药方老夫看了,并无不利于安眠的。相反,郡主吸入瘴气后头晕乏力,一天到晚都卧病在床,本该很容易入眠才对。何至于……只有一个时辰呐?” 我哑口无言。 周从安又道:“郡主的膳食也不够到位吧……今日午膳是不是还没用?” 碧环立马出去传膳,不过现在传的是晚膳了。 “郡主啊,您瞧您这……吃也不吃,睡也不睡,哪里是刚路过了一回鬼门关的样子。现在热症又复发了,想是晌午的时候又受什么刺激了吧。脏腑积热,风热湿毒入侵,憎寒而发热。这回发热是先前一场大病的反复。郡主体虚,冰敷恐太过,宜用湿敷降温,即新井水浸青布敷于前额。老夫稍后开个药方,交由……”周从安看了一眼谢乾灵,得到他的眼神示意后说,“交由四殿下,殿下回头记得派人去抓药,一日服一次。当然了,最最要紧的还是郡主自己要多加休息,否则什么都不顶用。” “有劳周先生。”谢乾灵微微颔首。 碧环传膳回来,把周从安请到翘头案边,铺纸磨墨请他写药方。 然后谢乾灵向我走近,在床边取了一张月牙凳来坐,同时向身后的翘头案瞥了一眼,“本王与郡主有要事商谈,周先生听到的一字一句,都请保密。” 周从安执笔的手一哆嗦,“殿下放心,老夫什么也没听到。” - 谢乾灵目光扫过我面庞,我的疲惫,呆滞,沉默都深陷在他眼底。 “郡主……每晚只睡一个时辰?”深邃的眼眸里竟藏了一点担忧。 “这就是殿下的要事?” 片刻的安静后,他进入正题,“本王特来和郡主解释,先前在河边说那些话,不过是将计就计逢场作戏,郡主勿怪。” 他在河边说了什么来着?哦,说我打好了自己的算盘,说再也不信我的话。 我嗯了一声,并未多言。 “孟韬的离间计,郡主当时已经看出来了?” 我实话实说:“不曾看出来。” “那郡主当时为何毫无反应?” “我该有何反应。” “本王当时说得这般绝情,郡主不该有些反应么?” “绝情?”真奇怪,我和他连情都没有,能绝什么? “……罢了,此事不提了。本王怕郡主一时未能反应过来,话说漏嘴了,所以走得匆忙。好在戏演得还算成功,能骗上孟韬一会子。”谢乾灵叹了一口气,又道,“孟韬的离间计,郡主看出来了吧?” 我不答反问,“殿下看出什么了。” 他挑了挑眉,“本王想先知道郡主看出什么了。” 他的眼神有如光束,把我所有微表情都照得无处遁形。 “郡主似乎对问句尤为敏感。本王每每发问,郡主都不答反问。” “嗯。”这我承认。如果我回答了他的问题,相当于暴露了自己能想到哪一层。可是我现在什么也不敢暴露,因为我永远不知道,我身上有什么东西会被人利用。 离间计是双向的,孟韬要一边让我怀疑谢乾灵,一边让谢乾灵怀疑我。孟韬翻窗找我说的一番话就是前者,水芸那句“诱敌深入”则是前者。 谢乾灵分析道: “一个婢女的命微不足道,时疫却是当下重中之重。一个染了时疫的婢女该如何安顿是整个州衙的大事,底下人层层向上请示,一定会问到本王底下。 “也是因为时疫,所以那婢女进了州衙后,以人们对病患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她和外界一句话也说不上。因而孟韬原本不怕她泄露太多。 ”可见那个叫水芸的婢女,看似来找郡主,实则是冲本王来的。‘诱敌深入’这四个字,看似是给郡主递消息,实则也是写给本王看的。孟韬的敌人,除了本王也没有别人。那本王看到“诱敌深入”这四个字,郡主以为本王会有何感想?或者郡主设想一下,孟韬会如何以为?” 我明白了。解释起来有点绕——孟韬以为,谢乾灵会以为我和孟韬联手了。 “不过也是因为郡主实在嘴太严,所以孟韬这离间计,反倒弄巧成拙了。” 谢乾灵轻轻一笑,“郡主每回说话都是本王步步紧逼所致,本王实在想不出郡主能有何‘诱敌’之举。相反,孟韬若探知了本王与郡主时常交谈,乃至宋参军死的那日郡主派人来报了信,试想他又会作何猜测?今日行此举,莫非……他心里有鬼?他怕郡主和本王说了什么,所以才送来一张字条,好让本王以为郡主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诱敌’。” 于是,一切又回到了那件我隐瞒了两天的事情上。

“时至今日,郡主还不打算解释?” 对此,我用沉默作答。 “这是为何,郡主觉得本王靠不住么?” 我反问,“殿下难道仅凭几面之缘,就能断定一个人靠不靠得住么?” “这几面之缘里,本王待郡主可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所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也只是殿下的一面之词。” 谢乾灵一时没接上话。 片刻的安静后,他放缓语速,声线竟柔和了几分,“本王能理解,一方铸假币,一方查假币,其中是非,郡主并非不能分辨。只是缘于此事牵涉了太子与本王两党,所以郡主作为剑南的代表,不敢轻言立场,是么?” 是啊,我何尝不能分辨。齐冕私铸假币,宋墨成清查假币;孟韬一心党争,谢乾灵一心为民。是是非非分明至此,我却不是裁判。我也是身处漩涡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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