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把有扭动的声响。祁午急忙赶回,抓起魂卡塞回兜里,胳膊肘顺势一扫,弄翻墨水瓶,小黄鸭的画作顷刻被染得一团黑,看不出原本内容。 戈白进门,就看见祁午手忙脚乱地擦着桌面。那只鸭子则跳下桌子,脏兮兮的鸭蹼在地板上踩出一个个黑漆漆的脚印。 “都是它干的。”祁午甩锅给小黄鸭。 戈白难得接话:“我可以帮你惩罚,比如,烤了它。” “不行,想烤它,就先烤我!”祁午立马表态,她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注重小黄鸭的生命安全。毕竟,鸭挂,人就挂。 戈白古怪地望她一眼,不再理她。 祁午抱回小黄鸭,把它丢厕所水盆里,帮忙洗鸭蹼,洗着洗着倒是想起一事,望向外间擦拭匕首的戈白,问道:“听褚英说,是你发现我出事的?” “嗯。”戈白继续擦着匕首。 “怎么发现的?”祁午追问。 戈白顿了下手,简短回:“阳台看见的。” 祁午走到阳台,各个角度观察了一遍,发现得特意探出身体,才能将那片绿化带与公共厕所收进视野内。戈白不是无意中看到的。这一想法立即涌上祁午的脑海。 “你偷偷关注我?”祁午故意问。 戈白默不作声,擦完匕首,又重擦了一遍。 “不说话我就当默认了。”祁午在戈白身前晃悠,见她依然默不作声,手臂就搁到她肩膀上,笑着继续问,“你特意去救我的?” 戈白不说话,一抖肩膀,弹掉祁午的手。 “想不到,你人还怪好的。”祁午自顾自做下结论。 郝晴殒命的消息,如一缕春风,涤去校内的死寂与不安,唤来了新生。一切都回归正轨。 祁午所在的13班换了教官。倪元改定新的搭档,转去了作战团。路宏则离开军校,据说是去处理郝晴的各具尸身。校内的各个出口不再设置关卡,用餐地点不再受强制,餐前饭后也无需亮明身份接受检验。自由与欢乐的气息洒满校园的每个角落。 上完有关污染区的基础常识课,祁午衣内揣着魂卡,转道去了80室。那是死去的陈教官曾经授课的地点。 80室也刚下课,学生如潮水般从门口涌了出来,霎时走得干干净净。 祁午过去,就听见里头传来一道熟悉又讨厌的声音:“别急着走呀,换上,让爷们瞧瞧是不是有够像!”声音后面还缀着几个猥琐的笑。 光是听音色,祁午就认出了声音的主人。是在医务室里撒了一泡尿的王亮同学。 祁午走到窗边,果不其然,以王亮为首的三个男生正围堵着墙角,左边的胖子拎着一套黑白色的短裙装,右边的瘦子甩着两条黑丝袜。 祁午换了个角度,这才看到缩在墙角的席江。他那头标志性的黑长发被王亮一把抓起,脑袋被摁上墙壁,脸颊紧紧贴着墙灰。 席江红着眼眶,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却抿着嘴,一副宁死不从的样子。 “你们看,”王亮把席江的脸掰过来,抹了抹他脸上与墙灰混合的泪水,与身旁两个同伙嬉笑,“哭起来更像了哈哈,就是个娘们吧!” 王亮又捏住他颊边的肉,发出稀奇的啧啧声,故意大声嚷:“好滑好嫩,别真是个女的吧。” “脱下裤子看看不就清楚了哈哈。”胖子嘿嘿笑着。 “滚开!”席江像只暴怒的兔子,蹬腿踢向胖子,却反被捏住了脚踝。胖子随手一脱,就褪下席江的军靴,往后一抛,丢得远远的。 “放开我!”席江气得涨红脸,眼泪又哗哗滚下。 “你不穿我帮你穿!”王亮挑眉示意。 瘦子也加入战局,和胖子一同禁锢住席江的身体。王亮接过裙子,抖抖荡开,贴着席江比划了一番,越看越浪笑:“嘿嘿,简直太完美了。” “扒掉,我要给他套上。”王亮吩咐两个狗腿小弟。 胖子和瘦子齐上阵,揪住席江的外套。 “滚!滚!”席江用尽全身力气反抗。但反抗无效,外套被刺啦一声撕扯开,两排纽扣迸射出去。 有一颗打向祁午的方向,她偏头躲过,终是看不下去,抬手砰砰几声敲起窗户。 意外的响声打断了里间四人的纠缠。席江张着泪眼望来,迷茫在他眼中一闪而过,紧接着被希冀与惊喜掩盖。他立即挣扎着呼救:“祁午,帮我!” “是你。”王亮眯起眼,将祁午的脸来来回回打量几遍,恨恨地说,“你就是那节草。” “原来是旧相识。”祁午撑住
窗框翻了进去,“让我想想,你是那个尿失禁的可怜孩子?” 王亮一听,气得脸歪嘴斜,挥拳就朝祁午揍来:“找死!” 祁午往后闪避,藤蔓从袖中呼啸而出,狠狠抽上王亮,他被抽得如陀螺般旋转不停,晕头转向地糊到墙壁上。 “老大!” “老大!” 瘦子和胖子惊骇,齐齐丢下席江,奔向倒地不起的王亮,一人一条胳膊,把他搀扶起来。 王亮颤着手,不甘地指着祁午,抖着声音怒道:“给、我、上!” 胖子顿时面露难色,支支吾吾说:“这…这…我俩都不是战斗牌呀。” 瘦子偷偷附耳到王亮耳边,悄声说:“大哥,你忘了?她好像跟褚家走得近。” “没用的狗东西!”王亮丢了面,破口大骂,眼珠一转,又换了新主意,指向席江,“抓住那个娘娘腔!” 席江脸色一变,慌忙爬起,但没跑出两步,就再次被瘦子和胖子压制住。 王亮强忍着还有些晕的脑袋,朝祁午贱笑:“打不了你,我还打不了他?” 啪!啪!瘦子和胖子一人一掌,分别抽上席江的脸颊。两个红红的五指印顿时挂上白皙的皮肉。 “心疼你的小白脸了?要给他出气吗?”王亮笑得贱兮兮,随后又变脸,指挥起两个小弟,“继续给我打!” 祁午大无语,三条藤蔓蹿出,不费吹灰之力,将王亮等人捆成三条犹在挣扎的大型毛毛虫,再一把拍到墙上,慢悠悠道:“我只是单纯看不惯你们三个爹爹腔。” 说完就嫌恶地甩开,将他们扔回角落里。 “走了。”祁午转身,捡起地上的军靴丢给席江。 “等我。”席江匆忙套上鞋,临走前,还回头狠狠跺了两下短裙和丝袜,直把它们□□得又脏又破才肯罢休。 祁午张开手掌,掌心的数字又发生了变化,多增了31天。再捏一捏外套,放在里面的魂卡已经无声消解了,就在她进去教室的那一刻。 席江追了上来,委屈地挽住祁午的手臂,一边抹泪一边道谢:“祁午你真好,只有你肯帮我。你想要什么,我都送给你,我要好好谢谢你。” 祁午想起一张待消解的卡牌:“你能搞到虾吗?我想吃。” “能!我马上叫家人送来!” “这里很少有人来的。” 黄昏时分,席江拉着祁午,跑到教学楼顶层的露台上。他怀里抱着一盒热腾腾的大虾,是刚从老管家手中接来的。 基地内的物资匮乏,部分稀少的食物只供给军团的在职人员家庭。其他人就算有钱也买不到。虾就属于此类。 席江脱下被扯坏的外套,揉成一团当清洁布,把地面的灰尘扫干净,跟祁午说:“坐这边,我擦过的。” 祁午就地坐下。席江打开餐盒,套上塑料袋,殷勤说:“你不用动手,我给你剥。” 纤长的手指翻动,透明的虾壳褪下,露出里头红白相间的嫩肉。席江蘸了蘸酱料,用手托着送到祁午嘴边:“啊——” “我自己来。”祁午捏住虾,往嘴里一丢。 “好吃吗?”席江期待地问。 祁午嚼吧嚼吧,竖起大拇指:“巨好吃。” 席江笑开,扯到脸上的伤,心情就不由低落起来。他继续剥虾,边剥边低声问:“你也觉得我像女生吗?他们都这么说我……” 祁午接过第二只虾,趁席江没留意,反手就塞进裤兜里。她做出咀嚼的动作,嚼着嘴里的空气,含糊问:“哪里像?” 席江一愣,想了想,低声嗫嚅:“他们说我留长发,像女生……说我爱哭,爱漂亮……” “别搞错了,你是男的。”祁午偷摸塞走第三只虾,“长头发不等于女生,爱哭不等于女生,爱漂亮也不等于女生。” 席江怔怔,停止了剥壳,不确定地再问:“你不觉得我是女生?” “当然不是了。”祁午接过他的工作,自己剥起虾来,“你都有鸡鸡哪会是女生呀?” 席江脸一红,害臊地推了祁午一把:“别说这种词……” “诶,什么东西?”席江探头,被地上的东西转去注意。祁午低头一看,糟糕,被他推一把,裤兜里的虾掉出来了。 “是虾。”席江捡起来看,又瞅到祁午的裤兜边缘,还有一只虾欲掉不掉,颤巍巍地搁在裤子褶皱上。他一脸困惑:“为什么不吃,要放进兜里?” “……”祁午硬生生挤出两滴眼泪,“太好吃了,我舍不得吃完,想留着慢慢品尝
。” “不够还有的!”席江顿时心疼起来,手忙脚乱剥出一个虾,塞进祁午嘴里,“我家还有份额,我明天再带来!” “这怎么好意思?”祁午假装推辞,偷摸将掉出来的虾再装回口袋里。 “不用不好意思,我拿你当朋友的。”席江真诚地说,“我们很有缘,都被郝晴顶替过,还有共同讨厌的对象,你还帮了我,这些不算什么。” 席江激动地说完内心剖白,两眼望着祁午,期待地问:“我能做你朋友吗?” 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短。祁午拍拍席江的肩膀,点头表示同意。 “太好了!”席江振奋不已,更加殷勤地剥起虾,递到祁午嘴边,“我要看着你吃,不然你又藏起来了。” 祁午无奈,张口咬住。 这时,天台的铁门被推开。祁午和席江扭头看去,就与抱着刚踏进来的褚良望了个正着。双方均是一愣。褚良的目光从席江递虾的姿势,扫到祁午张口咬住的嘴,似乎明白了什么,视线迅速挪开,接着退出,关门,快得像从没来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