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后,天气没有丝毫转暖,云为衫推开房门,满眼尽是一片银装素裹的白,想来是后半夜又下了一场大雪,悄无声息却令宫门换了一番天地。 她披上大氅,握紧手中的锦盒,踏出门去。 不过一夜而已,她拿到了半月之蝇的解药,宫远徵莫名受伤且伤势严重,傅九星少见的悄无声息没有任何动静;雾姬夫人被刺杀命悬一线,上官浅被指认为凶手,重刑加身,却又摇身一变成为了孤山派的后人。 弑者无名,大刃无锋,雾姬夫人这步棋走的太险了,所有事情的走向都开始扑朔迷离,让她看不清方向,她必须更加小心,稍有不慎就是万丈深渊。 随着离角宫越来越近,她心头的不安也越来越重,果然,在角宫门口就被拦下。 “我来看探望一下上官姑娘。” “盒子里是什么?”守卫的声音又冷又硬。 她把锦盒往前一递,坦荡说道:“听说上官姑娘受伤了,我带了上好的人参给她。” 守卫一番检查,确定并无问题,刚想交还给她,门内却传来宫远徴的声音:“把盒子留下。” 声音虚弱,中气不足,却依然带着一股子阴郁的冷意,他果然受伤了,并且伤的还不轻,宫远徴向来睚眦必报,谁伤了他必然要付出代价,宫尚角也必不会善罢甘休,但是此次却并未大动干戈,不知道傅九星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又想起寒鸦肆的话,保护傅九星?徴宫和羽宫向来不对付,傅九星的事,她插不上手。 况且下达任务时寒鸦肆眼神闪烁,说话模棱两可,这不是他的风格,反而是旁边的紫衣杀意凛然,无锋下达任务,向来很直接,他如此谨慎惴惴…除非,这不是从无锋上层传下来的任务! “云姑娘,可以进了。”守卫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她点头应下,走进了上官浅的房间。 上官浅其人,颜色明丽,人前贤良淑德,人后傲娇毒舌,但无论何时,都是极在乎自己的面容形象的,即便是示弱也是一副弱柳扶风、梨花带雨的样子,如今的她,半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孱弱无力,云为衫不禁暗叹宫尚角心狠,也无比庆幸自己遇上的是宫子羽。 她上前按住上官浅的手,半月之蝇的解药顺势塞到对方手中,面上一脸担忧之色,眼神却没有丝毫温情。 隔墙有耳,以宫尚角谨慎的性子,他不会在这样关键的时刻放任别人和上官浅接触,而且这个人还是同样来自宫外的自己。 上官浅感受到手里的解药,紧绷的脸色顿时放缓了不少。 “多谢姐姐来看我。”上官浅声音放高,手上动作却不停,用的是无锋特有的手语动作。 两人暗渡陈仓,一推一让几句话间便交换了消息。 “既如此,上官姑娘就好好休息吧,我就不多打扰了……”云为衫嘴上说着,手上暗语却比划着:注意傅九星。 云为衫缓缓起身,手臂却被上官浅拉住,她眼神复杂,像是有许多话要说,却欲言又止。 “云姐姐,不再多坐坐吗?”手下比划着:你知道些什么? 云为衫轻轻摇头,白皙的手推开上官浅拉住她的手,“不了,上官姑娘记住我的话,千年人参对疗伤很有效果。” 上官浅见状,也只好说道:“多谢姐姐了,我身体不便,便不多送了。” 云为衫转身,门口一片黑色的衣角闪过,她温婉的眼眸中掠过一丝讥讽,又立刻消失不见,从容的出了角宫。 角宫房内,宫远徴和宫尚角相对而坐,侍卫过来禀报云为衫和上官浅的谈话,整场对话简短且毫无破绽,宫尚角挥手让侍卫下去了,面色淡淡,宫远徴却眉头皱起。 “哥,你真的信上官浅的话吗?她果真是孤山派的后人?”宫远徵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显然是硬撑着病体过来的。 宫尚角抿了一口茶,缓缓说道:“她身上的胎记做不了假,孤山派后人后颈上都有一个红色的胎记,我看过了,是真的。” 宫远徵沉默,眼神中却充满了不以为意,他不相信上官浅全然无辜,她一行一动间都带着一股阴谋的味道,那晚他疾驰到角宫却被哥哥误伤,上官浅慢条斯理饮粥的动作满满都是挑衅,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不过哥哥,似乎对这个女人生了不忍之心,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他调制的毒药竟然一碗都没有用上。 宫远徵的目光不自觉移到哥哥身上,宫尚角轻咳一声,转而说道:“药喝过了吗?你身体未愈,就在徵宫好好养伤,凡事以身体为重。” 宫远徵嘴角带了丝笑,应道:“哥,我知道,现在已经好多了。” 宫尚角点头,片刻后又问道:“傅
九星,她怎么样了?”那天夜里,她强撑着一口气向他全盘托出,在他答应她的条件后昏死过去,虽然他以最快速度将她送回了徵宫,傅九星却又一次大病不起。 “还在睡着,昨日醒了一回,没说几句话又睡过去了,不过脉象平稳,没有性命之忧”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徵宫的管事来传话:“徵公子,傅姑娘醒了。” 宫远徵猛的站起身,转头看向宫尚角:“哥” 宫尚角打断他:“去吧。” 宫远徵应了声是,转身快步走出去,头上的发饰因为快速的甩动发出一声声清脆的碰撞声,阴郁的脸上也带了丝光彩。 即便带着伤也走的飞快,管事在他身后都跟的很吃力。 宫尚角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神晦涩,他这么喜欢傅九星 可是,他注定留不住她,爱情在责任面前,注定是要被牺牲的,远徵不会弃宫门不顾,傅九星也注定要回到青漠,两条交错的线即便是短暂相遇了,也注定会越走越远。 宫远徵捂着胸口的伤处赶到徵宫,就看到傅九星半倚在床头的靠枕上,面色苍白,眉头紧蹙。 他的奔走牵扯到了伤口,她也会疼,左手抚上胸口,却感觉到手臂上一阵刺痛。 她低头看向自己被包扎好的手臂,已经不会渗血了,但是还是痛的厉害,眼神有些呆滞。 宫远徵做到床边,握住她的手轻声说道:“不会留疤的,我保证。” 傅九星身上只穿了白色的里衣,乌黑的头发依旧披散在身后,即使在病中也难掩姝色,听到宫远徵的声音,盈盈的水眸中浮上一抹委屈。 她依偎进宫远徵怀里,声音闷闷的:“你吓死我了,差一点,只差一点,你就死了。” 宫远徵轻抚她的发,低声抚慰:“不会的,那只是意外,你在这里,我舍不得死。”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笑道:“况且,你不是威胁我要把哥哥送下去陪我吗?我还怎么敢死?” 她怎么敢威胁哥哥的,不懂武功又不会收敛脾气,又傲慢又娇气。 想起那个混乱的夜晚,傅九星哽咽的声音和发狠的威胁,他心里就像是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填满了,除了哥哥,他感受到了来自傅九星的爱意,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人愿意爱他,这种感觉美好的不真实。 傅九星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浮躁的心安定下来,让宫尚角陪葬并不只是一句狠话,如果宫远徴真的死了,她八成也活不了,但是死前只要她还有一点意识,就可以操纵蛊虫咬断宫尚角的心脉,宫远徴生死不明之时,她甚至萌生过让整个宫门为他陪葬的暴戾想法。 “别再受伤了,我也会疼的。”心疼,身也疼。 宫远徴在她额上亲了亲,目光却划到她受伤的手臂,那里伤口极深,差点伤及骨头。 纤长的手指在她受伤的胳膊上划过,她的话又浮现在耳边:“喝…喝了它,会护住你的心脉…” 他确实恢复的很快,醒来后他问过医馆的大夫,拔刀时虽然流血很多,却没有对经脉命门产生任何影响。 “当时在浮屠山,你也是这样为我解螯蛇之毒的吗?” 怀里的身体一僵,他发现了,那就没必要瞒下去了,如果上元夜没有发生意外,她本来也打算告诉他的。 “是,我的血,能解百毒。”她从宫远徴怀中退出来,轻轻倚在身后的靠枕上,眸色清亮。 宫远徴骤然一惊,这怎么可能,医上也曾提及可解百毒之人,皆是受尽折磨的药人,在经受过各种毒素侵蚀后再灌以上好的解毒汤药祛毒,如此往复数十次甚至数百次才能得一,但是肉体凡胎很难承受如此多的毒素累积,所以药人都活不了多久,她…她怎么会? 他眼眶泛红,声音发颤:“你…谁…干的?” 傅九星知道他误会了,她摇头道:“我不是药人,我的家族擅蛊,我身体里有一种很厉害的蛊,在我体内待久了,我的血也变得极有药性。” 其实沙王蛊不会令她的血解毒,不过是护她百毒不侵,是在苦涯谷底,她为了无忧接受了百蛊啖血,熬过去之后才满满发现自己的血有了解毒奇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