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后悔报官
墨者兼爱,在墨家长老眼中,世人平等,王公将相,从本质上讲是没有区别的。
南墨行侠仗义、目无王法的根源便是出于此。
将人如猪仔一般贩卖,已经触到了墨者的底线。
视人命如草芥,墨者会替天行道,责无旁贷。
席星辰没有理会保持沉默的墨家长老,继续说道:“熬过了船上的黑暗岁月,‘猪仔’们悲惨的南洋生活才算真正开始了。”
“南洋的买主给‘猪仔’们的是敲骨吸髓式剥削和非人的虐待,他们让‘猪仔’们每天做着超高强度的高危险工作,吃的却是如猪一般的食物,生病了,也不会花钱救治。因此每天都有‘猪仔’饿死、累死、病死。”
“由于生存环境实在过于恶劣,再强壮的‘猪仔’到了南洋后,平均劳动寿命也只有五年。”
说到这里,席星辰眼中露出无尽的悲伤,伤感而沙哑地说道:“‘人死为大,一了百了’,对于被卖到南洋的‘猪仔’来说,这是不存在的。”
“人都死了,还能怎样?”温高明愤然道。
“在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时候,永远也不要低估人性的恶!”
席星辰摇摇头,缓缓说道:“就比如在甘蔗园里劳作的‘猪仔’如果死了,甘蔗园的老板就会把他们就地埋在甘蔗地里当肥料。等尸体烂完了,甘蔗园的老板还会把他们的骨头挖出来熬糖。”
“用人骨头熬糖?”周振海脸色苍白,不敢相信地尖叫道。
席星辰当然清楚周振海为何如此惊诧,那是因为由于技术有原因,大衍市面上销售的糖全是红糖,至于精致的白糖周振海是见过的,但怎么来的,他肯定不知道。
“周长老,你知道南洋人熬的白糖是怎么来的吗?”
“我来告诉你,那是用骨头熬出来的。”
“为了熬出白糖,糖厂老板会往甘蔗汁中加些牲畜的骨头,有时牲畜的骨头没那么多,糖厂老板便会把人的骨头也扔进去一起熬。”
席星辰说用骨头熬白糖的方法东、南两墨的长老闻所未闻,于是齐齐望向西墨首席袁兴邦,因为在东、南两墨眼中,对于那些匪夷所思的奇技淫巧,西墨这群神神秘秘如疯子一般的怪物最有发言权。
袁兴邦铁青着脸,缓缓点一下头。
“造孽啊!这些人所行之事,人神共愤,其罪当诛,虽九死未赎其罪。”周振海跺足痛心疾首道。
“气煞我老温也!”温高明也气得哇哇大叫。
席星辰见火候差不多了,立即将话题拉了回来:“当我从姚大强和姚阿狗口中得知姚彬正打算将一批‘猪仔’运往沿海的猪仔馆时,当即决定先将姚彬抓回来,获得口供后一同送官。”
“还报什么官?抓到这种猪狗不如的畜生,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刀,简单方便,永绝后患。”温高明怒声说道。
“荒唐!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墨家是天下正宗,岂能由着性子胡来。”周振海嘴上看似在指责温高明,眼睛却始终看着席星辰。
对于周振海的指桑骂槐,席星辰只能在心里苦笑。
温高明所言是南墨标准的行事风格,他们根本不在乎世俗的条条框框,遇到像姚彬这种丧尽天良的人贩子,只要证据确凿,一般都是一刀杀了完事。
儒以乱国,侠以武犯禁。
东墨和南墨的处世方式向来就南辕北辙,矛盾尖锐几不可调和,这也是周振海和温高明见面就互掐的原因。
席星辰因为跟西门摘星走得很近,加上已知席星辰杀了姚彬全家,周振海先入为主,很自然地将席星辰也划入了南墨的阵容,这太正常了。
对于的周振海主观臆断,席星辰还不能表示自己的不满。
没办法,自己的小命掌握在别人手里,如果附和东墨,势必会让与他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南墨心寒。
如果不改变周振海的观感,这次审讯恐怕又会引起事端,因为任由周振海雄辩涛涛自由发挥的话,中立的西墨极可能被东墨说动。
席星辰在心中暗自盘算着其中利弊,横竖想不出两全之法,想及之前制定联合南墨、拉拢西墨、辩倒东墨的辩护方针,心一横,道:“宛县一案中,最让我后悔的事,就是报官。”
与其一味被动挨打,还不如主动出击,不破不立。
这就是席星辰想出来的办法。
“这是为何?”果然,席星辰的话不仅让东墨的三位长者脸色十分难看,就连袁兴邦也有所动容。
贩卖人口关乎国本,大衍王朝律法中有明规定:如果通过言语诱导贩卖人口的话,不管成功与否,主犯都要绞死,从犯则杖责一百,流放三千里;如果利用迷药等强制贩卖人口的话,主犯直接绞死,而从犯杖责一百,流放四千里充军。另外如果主犯是女子的话,不管知情与否,她丈夫跟主犯是同罪。
袁兴邦作为戒律堂的首席,自然也是精通大衍王朝律法的。
千百年来,虽然墨家戒律自成一体,但如果墨家弟子犯了墨法并触及大衍刑法,戒律堂取得证据口供后,一般也会将犯法的墨家弟子交由官府处置。
因此在袁兴邦看来,姚彬贩卖人口之事,于情于法,报官绝对是上上之选。
在这一点上,袁兴邦和周振海的观点是一致的。
“那晚我安排好杨雪莲和姚大强、姚阿狗三人后,便根据姚大强提供的线索,在姚彬的一处落脚点将他抓了回来。这个姚彬见到姚大强之后,也挺干脆,很快就承认了所有罪行,包括贩卖人口,并在口供上签字画押。”
“为免夜长梦多,我和董良策当晚便雇了一辆马车,连夜将姚彬三人以及证人杨雪莲押回县城。”
“到达县城时天还没亮,县令戴安东见证据确凿,下令将姚彬三人收监,待天明后正式升堂公审。杨雪莲由于是女人,并且是关键人证,不便独自留在客栈,便被戴安东带往内堂,由县衙女眷安置。我则住董良策家,等候消息。”
“本以为事情到此便告一段落,谁料当晚就出事了。”说到这里,席星辰眉毛微皱,似不愿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