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宝珠是个爽辣的妇人。在她还是个小女娘的时候,这一点便有所体现。
女娘的婚事,向来由媒人介绍,父母做主。许多女娘直到成婚那夜,才头回见自己的郎婿。
在大佑,虽说女娘们相对比前朝自由,但大家骨子里还是认同那套“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娘就该温顺和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理论。
而且这世道奇特得很,注重礼仪教养的贵女反倒比商女更愿意冲开这些束缚。
那些商人许是经历了太多的冷眼相待,就想尽可能地减少子女被轻视的可能性。
可重农轻商是主流,他们的子女即便是再有教养,也无法得到多数贵族心底真正的尊重。
吴宝珠和那些被圈在家里学规矩的女娘不同。在闺中时,她便扬言要自己找一个合心意的郎婿。
及笄后开始议亲,媒婆来介绍过几家儿郎后,她竟悄悄自己去考察了一番。
这一考察可不得了。
头一个,媒婆说他很有福气,旺家,家里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吴宝珠一看,嗬,那人身材足足有自己三个那么宽,眼睛被肥肉挤得绿豆般大小,大蒜一样的鼻子又红又油。最关键的就是,他脑袋上的头发还没有眉毛的数量多!
第二个,媒婆说他成熟稳重,会疼人,还会过日子。早年忙着读,就耽误了娶亲。
这个确实成熟,吴宝珠认同,年纪跟自己阿父差不多大。家里只有两间瓦房,断了一只脚的桌案算是这个家里最贵重的家具。
虽说是读人家,但也没读出什么名堂。吴宝珠连连摇头。
说到第三个的时候,媒婆已经对这个小女娘有些不喜了,明里暗里地对吴宝珠的阿父、阿母挑剔她。
这一回,没等吴宝珠不愿意,她的阿父先恼了,直接将媒婆赶了出去,坐在榻上的时候气得直发抖。
原来这回介绍的竟是个鳏夫!
这鳏夫还是个游手好闲的,在长安县是出了名的,他前头的那个新妇走得也蹊跷,是跌破了脑袋才去世的。
有传言说,其实是鳏夫赌输了,在家醉了酒,新妇看日子快过不下去就哭闹唠叨了几句。他情绪一上来没控制住,便将人打死了。
现在,他瞧上了吴家绣坊的银钱,又知道吴宝珠虽是女娘,却也得父母疼爱,所以想来占便宜。
那媒婆也是个厉害的。被吴家赶出来,受了气不肯咽下,联合长平县另两个媒婆,拒绝给吴宝珠做媒,还到处抹黑她。
吴宝珠毫不在意,还将这些事当一乐呵说与手帕交听。手帕交是个老实的,被吓得一愣一愣的。
不过缘分自有天定,她跟手帕交一同去都城看上元节灯会的时候,遇上了手帕交的表哥。
表哥家里也是做小买卖的,听说她们来都城,特意来接待她们。
她一眼便确定,这就是她想嫁的郎婿。越相处,她越满意。
表哥老实木讷,话少可心细。
担心孤男寡女一道游玩会影响吴宝珠的名声,他便赶紧回家将此事禀告双亲,从都城请了媒婆说合,直到订了亲,才敢陪宝珠上街。
宝珠能干,君姑慈善,一家子过得和和美美的。直到富贵那边出了事,自家小买卖勉强糊口,宝珠便建议说两家一起经营。
君姑、君舅见儿子愿意,没说过一句闲话,放手让小两口自己打拼。
宝珠是个孝顺的,心里记得郎婿家对自己的好,不仅把老两口的生活照顾得舒舒服服,生意也打理得日渐步上正轨。
吴宝珠就不是个任人捏圆搓扁的性子,自打她知道弟弟被王家欺负之后,就一直在观察时机。
她打小在长平县长大,自是认识廖掌柜的。自打柳氏布庄开业,廖掌柜来,她就盯上了。可她家势弱,所以一直没出手。
沈盈夏与柳玉儿在店门口闹得那一出,她自是知晓的。
做生意的,人脉都比较广,认识的婢女仆从的也多。稍微一打听,沈盈夏和柳玉儿之间的弯弯绕绕,她便知晓了七八分,也有些怜惜沈盈夏的遭遇。
同样是一眼万年,她却不像自己那么幸运,能遇上这么支持自己的郎婿和婆家。沈盈夏说和离便毫不留恋地和离这一点,让吴宝珠有些佩服。
若换作是自己,自己都不一定能做到。从这也可以看出,沈盈夏在那个家里必定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才能这般干脆。
所以对于沈盈夏的到来,她一点儿都不意外。
两人目标一致,聊起天来也分外投机,颇有种相见恨晚的意思。
摸清了吴宝珠的性子后,沈盈夏觉得此人实在,是个可以合作的,便将自己需要绣娘合作的事告知。
吴宝珠向来爽快,只看一眼便知道沈盈夏是个靠谱的,当下就谈妥了合作的诸般事项。
沈盈夏带着村妇做裁剪、缝合,邱姨带着绣娘同吴家绣坊一同研究刺绣的小样儿。
分工明确,效率倍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