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沈盈夏感慨良多。这是她头一回到青楼中看表演,新奇之余,也有些明白了为何那么多儿郎常年流连青楼。
女娘们确实是美,而且各个身怀绝技,唱曲儿跳舞,样样都行。嘴巴甜,会哄人。若是嫌这些项目无聊,还有许多新花样儿等着客人尝试。
这时候的人们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白天遇上庙会之类还能看看傩戏。可一到了晚上,除了青楼、酒馆和地下赌场这类不正经的场所,便没什么可供娱乐的地方了。
油灯很暗,女娘们也没法儿做刺绣之类的细活儿。
在闺中时,还能与姊妹说说话,打发时间。等嫁了人,便连这些消遣也没了。若是郎婿纳了小,那晚间的日子就更难熬了。
有的妇人为了打发时间,会玩一种叫作“找豆子”的游戏。
妇人会拿一个小筐,筐里装着百粒豆子。然后将灯熄了,把筐子里的豆子随意地撒在地上,接着便趴在地上摸地板找黄豆。直到将那百粒豆子全部找回来,才睡觉。
所以,当时的妇人,常会用“连地上的地砖有几块自己都知道”来形容长夜寂寥。
两相对比,沈盈夏更觉女娘生存之不易。从前长辈总是教导,女娘就是温良恭俭让,婚后就是要相夫教子。
多少女子便真的这样顺从地度过自己的一生,她们也如此教导自己的女儿。她们自己从未想过甩脱这根绳索,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去闹,去挣脱。
在人们看来,女娘们循规蹈矩,生养些儿女,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便就是最好的了。
她从前也是那样,但这次不同了,她见识到了这世间的繁华,也体会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满足和愉悦。
原来一步步将事业做成会让人那么有成就感,原来儿郎们的世界是那么有趣精彩。
她很庆幸,自己做出的决定;更庆幸自己拥有那么理解、支持她的亲友。
道上空荡荡的,马车很快便驶到了佰力弥的居所。仆从留了门,将沈盈夏迎进来后,左右瞧了一眼,确定没人,才将门重新合上。
佰力弥倒卧在榻上,面颊酡红,双眼迷离。龟兹人爱喝酒,今天上的又是在龟兹都有名的九酝春酒,甘冽清爽,回味无穷,与龟兹酒完全不同。
佰力弥没忍住,贪了几杯。这会子,后劲儿上来了,他便倒在那里傻乐。
沈盈夏见此,只吩咐婆子准备醒酒汤,倒也没多说什么。然后将小厮叫来,询问方才的事儿。
小厮口舌清晰,将今晚的事儿娓娓道来。
剔除那些没用的交际话后,大概意思是王二爷已经相信了佰力弥的身份,想跟他做香料生意。
但是廖掌柜问得仔细,什么工坊在哪儿,香料如何供给,师傅请的可是大佑人,工期如何之类的。
原本这些话,不应该在大庭广众下谈的。可能是因为王二爷表现得太过急切,廖掌柜担心他直接就将单子定下,后续无法挽回,这才开口。
不过在看到、嗅到小厮递过去的香包时,廖掌柜明显是心动了。
沈盈夏点点头,今天这一场,铺垫得还不错。接下来就是将赵家拉进局了。
醒酒汤上来了,仆从服侍着,佰力弥喝了几口。
沈盈夏这才注意到,佰力弥似乎非常习惯于他人的服侍。这说明,佰力弥的出身应该不错,家中有仆从侍女之类。
若是贫苦人家出身的,从小没有被伺候着长大,碰上这种贴身侍候时,都会极不自在。
锦鲤娃娃也说过,佰力弥乃是大运之人。沈盈夏不禁对他的身份好奇起来。
夜色又深了些,浓墨般漆黑之处,飞出一人。那人身手矫健,见沈盈夏安全回到沈家,才转身离去。
黑衣人轻功上佳,在屋顶小巷穿梭,不一会儿就翻进了逍遥王府。
灯光闪烁,将男子挺拔的身影映在窗上。
“主子,沈娘子今日做男子打扮,先去了青楼,坐在二楼。
“之后那个异邦人也到了青楼,没有上楼找沈娘子,而是同王二爷在一楼攀谈。
“散场后,异邦人回了院子,沈娘子也紧随其后,不到三刻便出来了,现在已经安全回到沈府了。”
“嗯。那个异邦人同王二爷聊得如何?”
“甚是投机。”
司马逸思索片刻,就明白了沈盈夏的意图,嘴角一勾:当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小女娘,调皮得紧!
“嗯,继续监看,随时汇报。”
“喏。”黑影从房间中闪出,瞬间融入了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