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诗心半夜被喊起来去未央宫侍寝，若说心中没有好奇是假的，但她也知道宫中的规矩，不敢多问。待她回到自己的凝云阁时，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她歇不了多久就得去翊坤宫请安了，她干脆便没有再睡，躺在床上对今日之事浮思连翩。 然而到了翊坤宫时，众人却都被另一个消息震惊了。 皇后宣布，宫女苏氏，在翊坤宫被圣人临幸，封采女，赐住碧秋阁。 燕虞听到的时候，条件反射地抬头去看皇后的表情，因为她听到这个的第一反应自然是认为这宫女是皇后宫里的人，不论如何，她都该有些反应才是。 但皇后面色古井无波，平静异常，她说完赐封以后，对丽婕妤道，“苏采女既已成了宫妃，便无法伺候三皇子了。吾问过圣人，圣人的意思是，如今三皇子身子还虚，要在翊坤宫多住些日子，让你再选一为宫女过来。” 此话一出，大家便也都反应过来了，原来这位一步登天的苏采女，就是莺儿。 丽婕妤面色剧变，她嘴唇抖了抖，勉强才压下怒火，对皇后委声道，“妾一会儿便让思佩过来。” 皇后点点头，说完了事，便让众人都散了。 短短一天的时间，莺儿的事便向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后宫。身在掖庭的细奴自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她侧卧在床上，听着旁边地人兴奋地讨论，幻想着自己也有一天能像莺儿一样，成为高高在上的主子娘娘。 她在心里嗤笑，毕竟，莺儿是怎么成为宫妃的，她心里是最最清楚的。 那天，王宝林让她办两件事。一件是威胁莺儿让她诱使三皇子喝下五公主的茶饮子，另一件就是给莺儿一个天大的‘好处’——一个当妃嫔的机会。 她直到现在都记得当时王宝林的表情，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当然，如果你自己想当妃子，你也可以选择不告诉莺儿。” 当时细奴坚定地告诉王宝林，她的目标永远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出宫。 王宝林于是告诉她，当莺儿成功成为宫妃之后，她答应的事情，就会做到。 她转了个身，不再去听周围人的梦话，闭上了眼睛，面带笑容地沉入梦乡。 而邓丰明这边，则是接到了皇帝的传话，于是来到了翊坤宫。 “殿下，邓大监在外头候着，说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三皇子殿下。”翠竹进来传话道。 “你领他过去吧。”皇后随口说道，翠竹离开后，她坐了一会儿，到底还是站起来，也往广明殿去了。 “三殿下，您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吃的东西或是用的东西，是您每日都要的？”邓丰明问道。 三皇子沉思了许久，“因为吾肠胃有些弱，因此每次饭前都要用一颗九珍消食丸。” 邓丰明点点头，“还有吗？” 三皇子摇摇头，“你可以去问问莺——苏娘娘。”他说到一半，想起来莺儿如今已经成了宫妃了，连忙改口，神色复杂。 邓丰明点点头，也没有为难三皇子，同过来的皇后打了个招呼，便又往碧秋阁去了。 他对着苏莺儿问了同一个问题，苏莺儿仔细想了想，也说了九珍消食丸是三皇子每日必吃的，除此之外，三皇子每日都要用的，一是戴在身上的玉佩，二是每天晚上都要用药包泡脚。 邓丰明将这些都记了下来，便离开了。 九珍消食丸和药包都是太医院提供的，每日由小宫女从太医院取回，而玉佩则是内府局供奉的，每名皇子都有一枚，不过其余几位皇子母家都出身尊贵，因此戴的大多是更为精美的玉佩，与三皇子并不相同。 邓丰明亲自去太医院取了九珍消食丸和三皇子的泡脚药包回来，又命徒弟方顺去三皇子处取了玉佩来，开始研究。 但他翻来覆去的检查，这些东西都查不出任何问题。而每日去帮三皇子取东西的小宫女，邓丰明也一个个都查问过了，同样没找到问题。 以至于这几日他整个人都有些焦躁起来，偶尔遇到郭起元，还要时不时被阴阳怪气两句——毕竟一旦邓丰明办砸了差事，他郭大监自然就上去了。 “师傅，不如去请教一下御医吧。”方顺劝道，“之前孙院判不是提到过曾见过与三皇子殿下类似的病症？或许能有些线索。” “唉你说得对，是我钻了牛角尖了。”邓丰明叹了口气，“遣人去问问孙院判可有空闲。” 孙院判很快回了话，邓丰明便又往太医院去了。 孙院判仔细查了两样东西里的材料，对邓丰明道，“这东西单独用着，绝对是没有问题的。但其中是不是有东西会加重三殿下与服用羊乳后的不适
症状，臣也不敢确认，只是说，有这种可能。”孙院判说的委婉，邓丰明也听出来他话中的意思了。 现在这情况，除非找到一个跟三皇子的情况一模一样的人来试试，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从太医院出来，邓丰明咬了咬牙，对方顺道，“去，将沈指挥使请来。”他自己则匆匆往太极宫跑了一趟。 “圣人，奴的意思是，三皇子身份尊贵，自然不能再做尝试，不如重金寻找民间是否有类似症状之人……” 皇帝思索片刻，点点头，“准了。” 一个月后，两个小男孩被领进了内侍省。 十天后，邓丰明写了张新的折子递给了皇帝。皇帝一目十行地看完了，冷哼一声，“摆驾翠微宫。” 徐芝大概是早有预感，并没有出来迎接，而是站在碧霄殿的门口，等着皇帝的到来。 皇帝看也没看她一眼，径直走到了殿内，徐芝跟在他的身后，邓丰明对着方顺使了个颜色，他将殿门缓缓地关上了。 “你自己看看吧。”皇帝将折子甩在了徐芝面前。 徐芝躬身捡起折子，随意翻看了两眼，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圣人，您明明知道这其中有无数可以做手脚的地方，可是您却对此视而不见。” “这么说，你是不承认？”皇帝盯着她，问道。 徐芝镇定自若地摇头，“妾没有害过三皇子，妾自然不承认。” “郭起元，去把沈天川喊来。”皇帝吩咐道。沈天川便是羽林左卫指挥使，皇帝的意思很明显，是要让羽林卫再次搜查翠微宫。 “陛下！”徐芝眼里终是含了泪水，她喊道，“您真的要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妾的脸面撕下来踩吗？！” 她知道，这一次，羽林卫掘地三尺，也会搜出有用的东西出来的——因为皇帝认为有。 “吾已经容忍你很多次了，徐芝。”皇帝看着她，没有感情地说道，“不是吾不给你脸面，是你自己一次次地让吾失望。”说完，他瞪了一眼郭起元，“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这时，七公主唐姣被殿内的动静惊醒了，她睡意朦胧地跑出来，降香跟在她身后，不敢开口阻止，只能轻轻地扯着唐姣的衣服想让她回到内殿去。 唐姣看到皇帝，明显眼睛一亮，“阿爹！” 看到七公主，皇帝的脸色略略软了些，他看了看徐芝，见她只低着头，一言不发，想到这么多年的情分，皇帝到底还是有些心软了。 “徐芝，只要你愿意诚心悔过，看在姣娘的面子上，吾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皇帝说道。 唐姣这会儿终于意识到气氛不对劲了，她后退一步，挨在母亲身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轻轻叫了一声，“阿娘……” 理智告诉徐芝，皇帝都这么说了，作为徐氏女，只要她退一步，这件事依然会像以前那样，就这么过去了。 只是情感告诉她，若她这么做了，她和皇帝之间就彻底不再有感情了。也许接下来的一生，她都只能作为只有尊崇而无宠爱的妃子，就这么在深宫里寂寞地走完余生。 “妾还是那句话。”徐芝抬起头，对着皇帝道，“妾没有害过三皇子。” 此时，沈天川已经带着羽林卫到了，就候在翠微宫外面，只等着皇帝的命令。皇帝听到徐芝的话，终于恼怒了，他转身就往外走，邓丰明看了一眼徐芝，对着她叹了口气，摇摇头，小碎步跟在皇帝身后。 “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