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思轶找到李晗已经是在两个小时之后了。 李晗的学校不像启海戏剧学院那样在市中心,而是在郊区的大学城。 幸好之前比赛期间两个人聊天聊起过这一茬,向思轶才不至于在此时毫无头绪。 在过路同学的帮助下,向思轶找到了女生宿舍,很幸运的等了不到半个小时就碰到李晗从外面回来。 李晗明显没料到向思轶会在这里等她。 她打发走了同行的同学,假装热情地迎了上去。 “思轶,怎么来我们学校啦,来找我玩?” 向思轶厌恶地看着她拙劣的表演。 “那个帖子是你发出去的吧。”她沉声道。 听到这话,知道事情已经败露的李晗脸上虚伪的笑容也懒得再装下去,瞬间就切换了另一副高傲的神态。 “你确实很聪明,猜得很快嘛。”李晗露出不屑一顾的笑容来。 “不觉得你的手段很卑鄙吗?如果质疑比赛结果,你就该找组委会核实,背后放暗箭,当小人当得很舒服嘛。”向思轶奇迹般地压制住了自己的怒火。 “我卑鄙?向思轶,到底是谁卑鄙啊?”李晗仿佛被戳到了痛脚,顷刻间睚眦欲裂,目露凶光。 “我从来没有对你,对比赛做出任何不好的事。” 向思轶是真的没想通,她和李晗认识不久,虽说算不上什么很要好的朋友,但之前相处的过程也十分和睦,两人也一直互相鼓励,希望对方能够有好成绩,并没有产生什么恶性竞争。 李晗到底为什么非要至她于死地不可?只是为了一个比赛? “你的背景就已经是一种卑鄙了。”李晗的面色冷了下来,“你是向丰德的女儿这一点,就已经足够卑鄙了。” 向思轶感到有些头疼,“报名的时候我没有跟任何人提过这件事,如果不是他们碰巧请了我爸,到比赛结束都不会有人知道我是向丰德的女儿。” 她已经过得足够低调足够小心翼翼了。 “他们知道也是在宣布比赛结果之前,谁知道有没有影响。”李晗继续强词夺理。 比赛其实早在编剧阐述会之前就已经有了大致结果,不然奖杯哪有时间刻字。 阐述会后的评委讨论时间只是常规的复盘裁定,不可能是在刚颁奖之前才定完所有名次的,她们都是经常参加比赛的人,不可能没有这种常识。 而且 “李晗,我从来没有把我是谁的女儿当成优势去利用,我甚至一直在避免别人因为这件事而优待我。就算没有我,第二名第三名也依然没有你的名字,你的落选只是因为你还不够好,不管有没有我,你都还差得远。” 向思轶冷冷地说下这句话,李晗却恼羞成怒,开始面红耳赤地争辩。 “你有什么资格来评判我!向思轶,你到底有什么资格来对我高高在上!凭什么你什么都有?凭什么你总是一副理所应该的样子?你为什么什么都要来跟我们这些人抢!那么好的家世是你的,第一名也是你的,连魏清都连魏清” 李晗说着说着竟然哭了出来。 向思轶却是听明白了些什么。 “你喜欢魏清?你们认识?” 向思轶对李晗完全没有印象,而且从那天在会场他们碰面的反应来看,她也不觉得魏清像是和她认识的样子。 她不知道,其实这只是一个很简单的故事,李晗是魏清众多爱慕者当中的一个。他们的交集是《惊夏》,童越为了省群众演员的费用,一些路人角色除了找当地村民,也找了很多朋友和朋友的朋友来友情客串,李晗就是其中一个。 李晗的室友是童越的朋友,带着一寝室的人去给童越当了几天群演,李晗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对魏清一见倾心的,只可惜有交集的戏份不多,客串完甚至都没说上两句话。 原本还想通过室友的关系和魏清能够认识一下,没想到不久就听说了魏清已经交了女朋友。 更没想到的是她们在比赛中相遇,甚至向思轶和魏清都完全不记得她。 这就是最简单的嫉妒。 却也是最黑暗的恶意。 李晗抹了一把眼泪说道:“这不重要了,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教训,你拥有了太多别人渴望的东西,那就要因为这些东西付出代价。你拥有了魏清,我为此而关注到你,才有机会找到你的把柄你的弱点。我的确赢不了你,但我可以让你不痛快。” 李晗恶毒的表情让向思轶浑身发冷。 竟然是这么可笑又自私的理由。 这
就是她差一点毁了她所有努力的原因。 “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什么能赢你,作为编剧,你为作品花的心思有为这些莫名其妙的事花的心思多吗?攻击我的软肋,赢的也不是作为编剧的你。” “轮不到你教训我,我都说了,只要让你不痛快,我就是赢了。你应该庆幸,拾梦杯和魏清都还没有那么出名。” 李晗嘲讽地看着向思轶:“向思轶,你怕的东西太好猜到。等魏清再出名一点,关注你的人就会越来越多,你想藏起来的事实被挖出来的几率就越大,到时候谁都能找到你的死穴。你不得不面对,你得到魏清的代价就是,你永远不会自由了。” 是的,在这个信息发达的年代,艺人和艺人身边的人都是没有自由没有隐私可言的。 魏清的光彩已经开始绽放,向思轶的隐私只会随着魏清的出名越来越不受保护。 就像那些已经在探究她的粉丝一样。 等到魏清成为和向丰德一样被广泛认可的公众人物之后,也许有一天所有人都会顺着魏清这条线知道她是向丰德的女儿这一个让她深恶痛绝一直逃避的事实。 她的名字将会与向丰德和魏清永远绑在一起,她不在单纯的只是她自己。 那她这么多年想要努力得来的认可就会变得没有意义。 想明白这一切的向思轶有点恐慌,不想再跟李晗说什么,僵硬地转身离去。 李晗幽怨地看着向思轶的背影。 向思轶,你和魏清注定是不适合在一起的。 和他在一起的代价,是你最不愿意面对的死穴。 爱他或者成全自己,你只能选一次。 我倒要看看,你会不会为了赢,自私一次。 等魏清在学校附近的小吃街找到向思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向思轶孤零零地一个人坐在章鱼小丸子的摊位上发着呆。 魏清隔着老远就在人群的缝隙里看到了她。 总算是没出什么事。 魏清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 他向小吃摊走去,擦肩而过的同学也有不少人扭过头来看他,发出小声的议论。 魏清只好装作没听到。 “才吃饭?” 他自然地在她身边坐下。 向思轶反应过来是魏清,垂下眼睛笑了笑没有接话。 正好老板递过来了刚出炉的章鱼小丸子,热气喷到向思轶的脸上,让她觉得舒服了一点。 “只吃这个够吗,晚上会不会饿?” 魏清问她,她摇了摇头,用小签子叉起一个塞进嘴里,结果烫得她手忙脚乱地快要原地跳起来。 “烫烫烫!” 魏清连忙帮她拧开桌上的饮料,等她喝下一口才算是好了一点。 她伸出舌头不住地哈着气,眼里都是泪水,看上去好不可怜。 “小心一点。”魏清把剩下的章鱼小丸子都切成两半晾了晾。 “哦” 向思轶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吸取了教训,小口小口的不敢再放肆。 她看着面前温柔的魏清心里有些难过,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吸了吸鼻子。 她是真的很喜欢他的。 “阿清” “哈喽你好,是魏清同学吗?可以合个影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的身边凑上来了几个路人,看样子应该也是附近学校的学生,把魏清认了出来。 “真人比照片还帅诶!” “我们都很支持你的!这次真的是好争光啊!” 面对热情的同学,魏清实在找不到什么拒绝的借口,只得配合着合了影。 向思轶把卫衣的帽子戴了起来,把自己藏在阴影里,试图让自己看上去只是一个拼桌的路人。 “诶这位同学看上去也有点眼熟” 还是有人注意到了向思轶。 “她是——”魏清刚想介绍。 “哦,我是魏清校友,正好碰到了。”向思轶低着头拿起没吃完的章鱼小丸子,“就不打扰啦,谢谢大家对我们学校学生的支持哈。” 魏清一愣。 向思轶转身找老板拿了个打包的袋子就迅速钻进人群里不见了。 被人群围着的魏清没有及时地拦住她,只得眼睁睁看着她的衣袖从自己手中滑落。 让他的心猛地一沉。 <
> 很多事就是在看似毫无改变的时间里天翻地覆的。 李晗的爆料虽然在互联网上留下了痕迹,但好在这样的专业比赛关注的人没有那么多,消息最终还是不算出圈,只是在业内小范围地引起了讨论。 组委会最终也公示出了每一赛段评审的打分情况和讨论记录,证明了向思轶的第一名当之无愧。 但因为魏清而关注着向思轶一举一动的个别不理智粉丝还是找到了由头在私信里对向思轶进行语言上的攻击,弄得向思轶不堪其扰。 学校同学的指指点点也让她有了应激反应。 向思轶给学校打了报告,在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准备搬出宿舍。 理由很充分,她马上要大四了,加上她一直在参与外面的剧本工作,作息不稳定,时间上和室友很难协调,担心影响其他室友的休息。 在加上大家心照不宣她和魏清的恋爱关系。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准备要在校外同居。 连童越都在打趣他们的进展很顺利。 只有魏清心里知道,向思轶从来没有跟他提出要一起搬出去这件事。 他明显地感觉到向思轶最近对他的疏远,她在躲着他。 她开始越来越慢地回复他的信息,也不再经常和他见面,电话也总是在忙线中。 她在他的生活里,主动降低了自己的出场频率。 甚至,她在他外出拍摄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已经搬好了家。等他忙完回来准备帮忙的时候,她才告知他都结束了。 一向好脾气的魏清都被气得有点头疼。 他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突兀的死刑。 被忽略,不被需要,像两把尖刀刺穿了他好不容易在她的爱里缝补起来心。 他堵在向思轶下课的必经之路上,把她逮了个正着。 “阿清?”向思轶明显有些惊讶他的出现。“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我的女朋友到底是为什么躲着我。” 她的眼神有些闪躲不敢直视他。 魏清心里五味杂陈,他有太多的疑问。 他们不是和好了吗? “我最近有点忙”她捏紧了背包的带子。 魏清闻言苦涩一笑,她竟然用这种最烂的借口。 “你就算是好好找个理由骗我也好,但偏偏用这种最烂的,是连敷衍都懒得了吗?” 向思轶不说话了。 “向思轶,我以为我们之间没有秘密,我以为你是和我在一边,不会忽略我感受的人。”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为什么一定要让我这么难受呢?” 向思轶的心脏开始发硬发疼,她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我们不是和好了吗?” 他的声音里满是委屈和不解。 向思轶心里的防线在他近乎于乞求的语气里尽数崩塌。 她看向他,他的眼眶已经通红,却还是竭力隐忍着让自己的语气尽量温和。 向思轶知道,她最近的态度是真的伤害到他了。 伤害到了在这整个事情里最无辜的魏清。 但她又能怎么办呢? 她最近甚至已经开始没有办法写作了。 每当她落笔的时候,那些繁杂的思绪便会来干扰她,她无法再全心全意地投入故事之中,魏清的脸,向丰德的脸,那些围观人群的脸搅乱了她所有的逻辑,她的笔她的手都好像死了一样。 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是不是真的能称之为一个编剧。 她的心再也静不下来。 那些本该温情描述,也在不经意间透露出了恶劣的嫉妒和丑陋。 她怀疑她写出来的每一个字,怀疑这个没有办法准确表达情感的自己。 向思轶被自己因魏清而生的心魔牢牢捆住了手脚,再不能飞。 同时她也明白,这一切都是她的能力不够造成的,写不好是能力差,意志力薄弱也是一种能力差,她没有办法责怪任何人,除了这个懦弱的自己。 两人对峙之际,丰然冉打来的电话打破了尴尬。 “阿清,我我这边还有事忙我得走了,我们的事,之后再找时间说吧,今天抱歉。” 向思轶头也不回地跑开,留下魏清一个人在原地。 她再一次逃开了。 他想,他们之间那无形无色的间隙也许已经变成了巨大的沟壑,而他们只剩下坠落这一个
可能性。 向思轶的心里也很纠结。 魏清的优秀成为了搅乱她平静生活的最大不稳定因素。 是属于她完美的、理想的未来中最大的变数。 她拼上一切换取的认可也许顷刻间就会化作乌有。 她不知道现在对这件无法解决的事如此介怀的自己应该如何面对他。 最近找魏清的经纪娱乐公司越来越多,魏清的周末总是不得不去见一些过于热情的经纪人,再礼貌地拒绝掉不合适的公司。 直到这天,向思轶跟着丰然冉在市中心谈完工作被带到一家西餐厅吃饭,偶然撞见了魏清和人谈事的场面。 好在魏清背对着坐没有看到她,她拉着丰然冉坐在了角落的地方,不希望被他发现。 结果去卫生间的时候,正好碰上了和魏清谈事情的经纪人,走进了她旁边的隔间。 她应该是在打电话和公司的人汇报情况。 向思轶没忍住竖起耳朵“偷听”了起来。 “嗯,基本情况掌握得差不多了,小孩儿背景挺干净的,人也聪明,我们还是可以再争取一下。另外我也查到,他的女朋友是向丰德的女儿,对,就是那个作家,之前网上有篇帖子爆过他们的父女关系只不过转的人不多,还可控嗯就是《惊夏》那个编剧。这个事后期如果他签我们公司的话可以看看要怎么处理,不管是炒作一下,还是说先处理掉避免曝光,都可以再讨论,我是觉得他的商业价值挺高的,你让小陈现在再帮我在网上,包括校园网上什么的再搜一下,有没有其他有关的帖子” 后面还说了些什么向思轶已经听不清了,从她听到已经有人在考虑要利用她这一层关系炒作的时候就已经不淡定了。 她最害怕的事,果然发生了。 李晗的事将会是以后所有爆料的开端。 除非,她及时和魏清斩断一切关联。 这时的魏清还不知道向思轶的想法。 科斯托电影节闭幕式的日期已经公布,颁奖当天正是向思轶的生日。 向思轶和魏清之前都已经拒绝了童越的邀请,童越决定要一个人远赴海外去见证这最后的结果。 魏清策划着帮向思轶在这个特殊的日子过个难忘的生日,缓和一下两人之间紧张的氛围。 在生日当天,魏清提着蛋糕和精心准备的礼物来到了向思轶的出租屋。 虽然她还是一副略显冷淡的样子,但也还是因为这个特殊的日子勉强地露出了笑意。 他们打开了颁奖礼的国际转播。 他们这边还是傍晚,科斯托却已换上了夜幕。 还是那些常规的环节,红毯的直播、各种表演和一些奖项的预热,电视机发出的声响像是一个背景音一样勉强让这间两个人呆着的屋子显得不那么安静。 “还有几分钟,要不要先切蛋糕,现在许愿能得奖的话说不定能实现。” 向思轶点点头,魏清帮她把蛋糕拆了出来,插上了蜡烛。 今天开始,她就21岁了。 她当了20年痛苦的天才,如果可以,她真希望从今天开始她可以换一种人生。 “那我就开始唱咯。” 她闭上眼开始许愿。 “祝你生日快乐——” 电视转播里,已经到了最佳短片的揭晓环节。 “祝你生日快乐——” 四部入围作品的集锦在屏幕上轮播着,镜头时不时的扫到台下穿得格外正式,紧张得满脸都是汗的童越。 “祝你天天快乐——” 主持人打开了信封。 “祝你永远快乐。” 转播画面切到了童越那张不敢相信的脸,背景音里,外国主持人用不标准的发音念出了《惊夏》的名字。 向思轶许完愿睁开了眼睛,她吹灭了蜡烛。 魏清拿出了给她准备的礼物,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 “思轶,生日快乐。” “魏清,我们分手吧。” 魏清一阵耳鸣,周遭的声音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是该庆祝吗?是该质问吗? 是该鼓掌吗?是该祈求吗? 电视里童越在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着什么。 眼前的向思轶也流下了眼泪。 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们的人生里总是要有这么多的眼泪呢? 如果这些伤痛并
不是因为谁做错了什么而产生的话,那我们应该怎么解释此刻心里那无尽的荒芜? 不完美的可能性,真的是你的人生里,必须要消除的那一个错误吗? 即使这个可能性,是我。